第二件事夜凌云陷入爱河
夜枭子·十八岁 夜枭子坐在吧台，看着夜凌云将冰存在后面的柜子里。那时候他们已经出了高考成绩，夜枭子考上了四平大学，不是最顶级的学府但是也常被人提及的top级别，足够让他心满意足。 “你为什么会上四平？我以为你会去更好的学校。”夜枭子喝着橙子汁，温的，“虽然不是酒，好歹给我加点冰块。” 夜凌云拿过他的杯子，加了一块冰，又随口报了自己的专业。夜枭子咬着吸管，手机一查：“怎么你专业比我专业高二十分？” “冥董说他的公司更需要这个专业的学生，四平这个专业又是第一。”而且是甩出全国第二一大截的那种，夜枭子心里补充道，看着夜凌云坐上高脚椅，去喝冰水。 “忘了你和冥界集团的合同了。你这算是后半辈子都找好出路了么？毕业就上班？还是说他们会让你再读研？”夜枭子猜测起来。“谁知道呢？”夜凌云淡声道，他对此看起来并不在意。 “那你还会继续在这里打工么？”夜枭子问道。夜凌云这时才露出一些表情，他用吸管搅动着冰块：“你知道，我来这里打工，是因为我不想太依赖冥界的资助，虽然他们继续资助我上大学的要求是有些严苛，但是也挺简单的，何况现在达到了。”他有些茫然，“冥董说，大三才会叫我去他公司实习，这两年的假期我可以随意安排。” “但是你不想留在这里。”夜枭子说破。而夜凌云没有做声，毕竟他此时还不到十七岁，又能到哪里去？ “出去玩吧。”“什么？”夜凌云眨了眨眼，看向夜枭子。 “我猜你还没怎么出过蓝弧市，出去玩吧。”夜枭子翻出消息记录，“和火麟飞、苗条俊他们一起。他们说要穷游，一边打工一边从北往南走。虽然你年龄小一些，但是打工经验应该比他们多得多。”夜凌云一边听他分析，一边看着聊天框，依旧没有做声。 夜枭子并不知道他一时兴起的提议夜凌云有没有听进去，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再说几句。他幼时而今又要各奔东西的朋友们陆续抵达，在这个夏天最后一次团聚。而遗憾的，夜凌云与他们并不相识，他给他们递上酒水，到吧台的另一边忙碌起来。 这时候夜枭子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在池子里扭动着凌乱的舞步，只有在舞乐之间他们才能忘记离别。他趴在护栏上，看着夜凌云模糊的身影，忽然笑了一声，大概以后还是会要见到这家伙。 然而整整一个夏天，他没有再见到夜凌云。火麟飞在朋友圈记录着他们的南下，有时会有几张拍到夜凌云有些单薄的身影。夜凌云戴着厨师帽洗着盘子，夜凌云坐在街边和流浪猫面面相觑，夜凌云午睡醒来时一脸迷茫地看向镜头……夜枭子偶尔点个赞，和火麟飞扯几句，然后将威士忌兑进可乐里——味道真怪。 夜枭子再次见到夜凌云是在高数课上。公共课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同学此刻是谁、下一节课又是谁。夜枭子将尺子递过去，手指短暂的接触间，他忽然心头一颤，抬眼看过去：“夜凌云？”而夜凌云神情不明地看着他，压着眉，像是在责备他才发现自己。 夜凌云喉头滚动，又像是泄气一样：“上课认真听讲，夜枭子。”夜枭子翻个白眼，依旧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恍惚之中他像是回到了高中，开小差被夜凌云发现然后记到本子上。还好和夜凌云不是一个班，还好没有龟毛的班主任，夜枭子心想。 他们并不是经常坐在一起，夜枭子在高数之前还有一节课，要两栋楼来回跑，到教室时常常只剩下后排的座位。而凑巧的，夜凌云满满当当的课表上，只有那一天上午第一大节空着，像是学校故作仁慈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于是他总可以抢到前排。 夜枭子坐在后排，阶梯教室的好处就是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前排的夜凌云，并且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 只不过大抵夜凌云也非常敏锐，他偶尔会回头一看，夜枭子快他一步将目光落在手机上。这样的情况持续到那学期最后一节课，夜枭子听着高中讲过的内容，实在无聊，看着窗外的雪沸沸扬扬，下课铃响时他才回过神来，随意将书一收，窜出教室。楼梯上堵着，夜枭子不耐烦地将额发撩到耳后，一抬头正好对上夜凌云的目光。 夜枭子看着人流走动，夜凌云很快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大概不想太尴尬，轻声抱怨道：“今天的雪好大。”夜凌云应了一声，两个人被人流裹着前行，中途几度岔开，可到底他们最后一起下了最后一阶台阶。 “寒假的时候天羽会回来，火麟飞说大家聚一聚。”夜凌云忽然开口，“不过具体谁来还没定，你要来么？我猜他会联系你的。”“聚一聚？”夜枭子挑眉，“他是想借机会和天羽表白吧？”“那你来么？”夜凌云问道。“如果我有时间。”夜枭子和他挥手，踩着雪走上另一个路口。 夜枭子·三十七岁 夜凌云看着那有些发黄的纸，哭笑不得：“为什么是我陷入爱河？”“我想象不出来你谈恋爱的样子。”夜枭子如实道，“即便我预知未来，我也一定不会相信的。” 毕竟那个让夜凌云陷入爱河的人是他自己。夜枭子倒在地毯上，有些无赖地抬脚搭在夜凌云的小腿上：“我说，你那时候真的没有爱上我么？”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对这种事情迟钝得很。”夜凌云看他格外郁闷的表情，“怎么了？”“一整个学期，一整个学期——夜凌云，我真是吃亏了。”夜枭子看他凑过来，勾住他的脖颈，恶狠狠地咬他下唇一口。 夜枭子·十八岁 火麟飞在寒假的第一天给夜枭子打了电话：“你过来当僚机嘛——你也知道，夜凌云那个自恃清高的，肯定不会帮我的忙。龙戬又太单纯，小胖墩和天羽太熟，他做什么天羽肯定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夜枭子被他烦得无可奈何，只得答应。计划很简单，最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夜枭子负责出老千——火麟飞美其名曰：“既符合你的人设，又让天羽不至于防备。”夜枭子在电话那头翻个白眼，实在不想计较他这句前后矛盾的话。 夜枭子到卡座时，只剩天羽和风影还没到。火麟飞看见他，一把拉着他坐在自己和夜凌云之间，和他碎碎地说着又对了一遍流程。那边天羽一到，火麟飞又迎上去。 夜枭子老早就用余光瞥见了夜凌云不赞同的神情，扭过去问他：“怎么？”夜凌云同他低声道：“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要用阴谋诡计得到对方的心呢？”夜枭子顿时失笑：“我该说你是年纪小，还是该说你还是老样子呢？” 夜凌云严肃起来：“我只是比你小一岁多一点而已。”夜枭子无所谓地摊手：“那就说你还是老样子好了——你看不出来么？天羽喜欢他，他们只是差一个机会而已。至于阴谋诡计，这最多是你情我愿的小把戏而已。” 可惜他们的小把戏从一开始就没能进行，因为风影嫌弃游戏老套，而天羽提议说玩Cap pas cap——敢不敢。至于火麟飞，天羽说什么他不会答应？ 《两小无猜》的游戏，一个漂亮盒子，一个朋友，当你说出敢不敢时对方必须说敢，对方要接过盒子然后去履行承诺。夜枭子听着，心想这游戏有什么不老套的。 他们没有盒子，但是酒吧里总有糖果，于是他们拿了一把糖。至于朋友，他们在座一群人都算是狐朋狗友。公平起见，顺时针从最信奉公平的夜凌云开始一圈顺时针，再逆时针一圈。 夜凌云另一边挨着龙戬，两个老师眼里最乖的学生，无趣的很，提着平平淡淡的要求、说敢然后接过糖，龙戬表演了一个五分钟解压轴题，除了夜凌云几乎所有人梦回高三、一脸胃疼。 坐在龙戬边上的苗条俊说：“别和夜凌云一样，我现在大脑空空最多算一下一加一等于几。” 平平淡淡、平平淡淡，火麟飞开始嫌弃这些无聊的要求，然后转头看向了夜枭子。夜枭子心道不好，只听火麟飞道：“夜枭子，你敢不敢和夜凌云在一起？” 一、二、三，除了当事人，所有人失笑。夜枭子面容扭曲，看向天羽：“这鬼游戏没有不敢这个选项么？哪怕是让我喝一打啤酒当惩罚？”天羽掩笑：“真是遗憾。” “可是，他还没有满十八岁。”夜枭子做着挣扎，他觉得耳尖guntang，“我们不应该欺负小孩子，不是么？”他瞪着火麟飞，做着口型：“你不换一个别的，我就不帮你了。” 火麟飞视若无睹，尤嫌不够热闹：“年龄算什么？说的你大他十几岁一样。夜枭子，你不会不敢吧？诶呀，我理解你，我要是你，我也不敢。”他说着，捻着糖果甩了一甩，“可惜啦，你要是不敢，怎么为难夜凌云啊？马上顺序反过来，就是夜凌云为难你了。” 夜凌云看着这一场闹剧，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卷进来。他听火麟飞这样说，刚要说话，就见夜枭子一把扯过糖。夜枭子皮笑rou不笑道：“敢啊，怎么不敢？” 夜凌云看着夜枭子转过身来，拿着糖果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挑着眉，笑得格外顺从：“那么，夜凌云，你敢不敢不和我说分手？” “靠，夜枭子你好狠。”火麟飞瞠目结舌。所有人都在笑，除了夜凌云和夜枭子。 夜枭子在生气。夜凌云意识到这一点，一时间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虽然根据规则并没有供他犹豫的选项。四周的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起哄，夜凌云接过了糖果，像是叹息一般：“抱歉。” 很好，机会到了自己手上。夜凌云收下糖果，在短暂的停顿间，从桌子上又拿了一颗，捧在手心里。 夜枭子就是在这时起身离座的：“我去点杯酒。”夜凌云没有说话，拿着糖果，在火麟飞格外期待的眼神里决定做一个顺水人情：“你敢不敢和你的心上人表白？” 之后的事情，夜凌云记得不太清楚，总之皆大欢喜。他从桌子上端起酒杯时，正到了天羽怂恿风影告白的情节。然后他借着续酒的机会，也离开座位。 “你怎么来了？”夜枭子坐在高脚椅上，觉出身边多了一个人，也没有抬头。“太吵了。”夜凌云依旧点的冰水，他还是不习惯酒精。 “是我为难你了，”夜枭子闷声道，“你放心，一个游戏而已，他们不会记得的。”他又冷哼一声，“阴谋诡计？还是女孩儿们的阴谋诡计更胜一筹，风影风耀在一起了吧？” “你怎么知道？”夜凌云问道。“没看见天羽和风影一唱一和么？”夜枭子翻个白眼，低头喝着饮料。“smoky？”夜凌云看着那杯饮料。“只是可乐。” “为什么到这里来？”夜凌云又问。“火麟飞那小子那么坑我，我才不会让他如愿以偿。”夜枭子含恨道，“你又不会——”他顿了顿，看着夜凌云有些尴尬的神情，“你竟然？夜凌云，你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用阴谋诡计么？” “你说，这不算阴谋诡计。”夜凌云用夜枭子的话回答他自己，他猜夜枭子会气的不轻。然而夜枭子并没有。 他只是吃瘪地抽了抽鼻子，去嚼冰块。像是半年前的最后一次摸底，他看着成绩单，然后和夜凌云道：“怎么你又高出这么多分？”夜凌云心想，原来距离上一次他们好好说上话，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夜枭子·三十七岁 夜枭子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是摸底考试？暑假的时候我去酒吧看过你的。”“你那是在等朋友，不是为了来看我。而且我们还没有说完话。”夜枭子眨了眨眼，觉得好像是这样，却又觉得不对，侧过脸去没有多说什么。夜凌云看着他露出少年时的别扭情态，忍不住格外怀念地多看了两眼。 “而后来，我就坐在你旁边，你居然没有看见我。”夜凌云坦然道，“那个学期，我渐渐以为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夜枭子尴尬地蹭了蹭鼻尖，他试图解释道：“你知道，我那时候好像觉得我对你有那么一点儿——但是又——好吧，夜凌云，你得逞了，别这样看我了。”他认输地握住夜凌云的手，“那时候，我大概是喜欢你。可是，我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我只能冷处理。” “那你后来——” “因为那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虽然看起来难以置信。但是，夜凌云，我想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如果是两情相悦，我没有理由不去试着得到它。”虽然他的尝试也不过是羽毛撩心一般，夜枭子摊开手：“我说了，有些东西它就在那儿，只是你看不见它。夜凌云，我打赌，绝对是你先动心的。”“你刚才还在觉得自己先喜欢我吃亏了。” 于是夜枭子揉了揉额角：“这是一个客观与主观的问题。客观上，你先动心的；主观上，你爱而不自知，还觉得那是友情而已——所以，”他眼睛一转，咬了咬牙，“归根到底还是我吃亏了。” 夜凌云觉得他又在诡辩，挑眉与他对视。最后两个人纷纷笑出来。 “那么，你那个时候在生气什么？我没有惹你，火麟飞也不至于让你气成那样子。”夜凌云将他从地毯上拽起来，两个人踉踉跄跄陷到吊椅里。 夜枭子害怕自己压坏了藏在枕头下的礼物，抬腰紧紧贴着夜凌云：“我气我自己。” 夜枭子·十八岁 夜枭子嚼着冰块，觉得自己心跳还是太快，震得胸腔直疼。这不怪我，夜枭子心想，好吧也不应该怪夜凌云，他看一眼身边也沉默下来的夜凌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有一瞬间，他在转向夜凌云的时候，他心想让夜凌云回答敢不敢分手算了，两个人都有台阶下，而且他和夜凌云大概还是朋友，没必要为难他。 但是他的心背叛了他的理智。在等待夜凌云回答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纠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而是在调动各种细胞组织为自己辩解的话——很简单，为了为难夜凌云。他这样说可以骗过所有人，除了他自己。 然后他听见夜凌云道了声谦。夜枭子嘴角一抽，他猜自己大概是无人知晓地自取其辱了。于是他离开座位，等夜凌云找来之后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话。 夜枭子将冰块咽下，很好，给自己悄无声息的暗恋画一个句号吧。他拍了拍夜凌云的臂膀，没有看夜凌云，故作轻松道：“糖果还有么？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夜凌云没有说话，他盯着夜枭子，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辨认出他的眼睫在颤。夜凌云觉得自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格外轻盈柔软而又稍纵即逝的东西，又觉得像是一团蒸腾的水汽扑了过来，面上格外guntang。 “我不知道。”夜凌云最后道，实话实说。他想到口袋里的那颗糖果，意外地觉得硌人，却并不想交出去。他大概可以猜出来夜枭子想得到什么样的问题，但是那句话就哽在他的喉咙里。 他不知道？夜枭子一愣，牙齿差点咬到舌尖，他当然知道夜凌云还没有清高到连这样一个玩笑都不敢开，也知道以夜凌云的聪慧早可以看出来如何化解此时的尴尬。他不知道？夜枭子心里怦然一跳，慢慢地扭过头来怔怔看他，忽然问道：“那你生气么？如果一个人用阴谋诡计或者小把戏来得到你的心。” 夜凌云想了片刻，像是自己也没有搞清楚状况。最后他给了夜枭子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他没有得到，我会生气。如果他得到了，你说了那叫你情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