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年后，面对迪卢克·莱艮芬德破空而来划伤他右眼的长剑，凯亚·亚尔伯里奇将会回想起莱艮芬德老爷将他带回晨曦酒庄那个同样滂沱的雨夜。 ＊＊＊ 卧底挑选的标准是简单却又苛刻的：首先要贯彻坎瑞亚复国的目标；其次得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能让人放下防备全身心地接纳。而卧底对象的挑选也有同样高的标准：需要有足够的条件得以在蒙德便利行动，也需要足够的善心接纳一个异国的孩子。 于是，凯亚·亚尔伯里奇被丢弃在晨曦酒庄附近近乎是一种必然。作为曾经的坎瑞亚贵族唯一的后裔，亚尔伯里奇这个姓氏的象征与坎瑞亚和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善良且富有的莱艮芬德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这是你的机会，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在才学会拼写“责任”这样高级词汇的年纪，小小的凯亚被迫肩负起一个国家复兴的秘密并被遗弃在异国的小径。陌生的景象对他而言并不值得惊慌，毕竟他从出生起便在流浪。他站在路边，目光望着自己亲生父亲离去的方向，像一块石头，哪怕随着夜幕降临大雨倾盆也纹丝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凯亚只知道自己的衣服都被大雨淋透。地面传来马蹄踏地的轻微震动，随着一声长吁，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有着一头耀眼的红发，符合父亲描述中莱艮芬德老爷的模样。凯亚眨了眨眼：“爸爸去买葡萄汁了，他说很快就会回来……” 没有人天生就擅长撒谎，凯亚很庆幸这场大雨掩盖了他拙劣的表演。克利普斯看着眼前小小的明显淋了很久雨的孩子，莱艮芬德家族的教养让他没法放置不管。 “淋雨会感冒的，上车来吧，我家就在附近，在那里等你爸爸……” 酒庄不论是规模还是内在建设都是凯亚前所未见的豪华，善良的克利普斯老爷一下车就吩咐女佣准备干毛巾和热水。“我有一个儿子年龄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先换上他的衣服。” 或许是听见了克利普斯老爷回来的动静，楼梯上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同样有着红色头发的少年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迪卢克，你怎么还没睡觉？” “爱德琳说你很快就回来，我想等等你。咦？这位是……”父亲每次出去忙生意回来总会给迪卢克带点小礼物，对此的期待让他兴奋得难以入眠。不过此时此刻父亲身边正乖乖接受女仆擦拭头发的小家伙吸引住了迪卢克的全部注意力。 “迪卢克，你应该向这位小客人做自我介绍，这是礼貌。”克利普斯老爷笑意盈盈地提点道。 迪卢克闻言迅速正经地像个小大人：“我叫迪卢克·莱艮芬德，你叫什么？” “凯亚·亚尔伯里奇。”凯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有些不习惯迪卢克这般热切关怀的眼神，他的生活好似长夜，而莱艮芬德的小少爷就像白昼一样耀眼。 克利普斯老爷让迪卢克给凯亚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凯亚像只布娃娃一样安静地被爱德琳摆弄着。等凯亚换完衣服，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克利普斯老爷，而是迪卢克。 迪卢克问了凯亚年龄，然后高兴地说道自己要大一些，是哥哥。 “父亲有工作要忙，让我来照顾你，客房来不及收拾，今晚你和我一起睡。” 他在前面带路，凯亚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他怯生生的，脚步很轻，仿佛害怕惊扰到空气。 爱德琳已经搬来了另一床被子，迪卢克将自己床铺的一半分享给了凯亚。迪卢克很兴奋，忍不住扯着凯亚问东问西——他未曾离开过蒙德，对外面的国家和世界充满好奇。 凯亚自然略微“修饰”了自己的来历，而他从有意识起到如今的经历，哪怕不添油加醋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也足够离奇。迪卢克还想继续问下去，看着凯亚打起了哈欠，立马说道：“你困了吗？确实已经很晚了，我们睡觉吧。” 下午的经历对凯亚的人生而言足矣是一个重大的转折，他确实累了。迪卢克吹灭了蜡烛，凯亚半张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安稳的环境中睡过觉了。 莱艮芬德……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姓氏，然后沉沉睡去。 且不说凯亚给出的关于自己父亲外貌的描述真假参半，哪怕全部属实，也不会有人能够通过这些找到这个蓄意将自己孩子丢弃的父亲。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搜寻，西风骑士团最终判定凯亚被自己的父亲遗弃。 善良的克利普斯老爷收养了凯亚，在骑士团登记名册的那个下午迪卢克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说不要难过以后莱艮芬德就是你永远的家。或许是因为心怀秘密，凯亚对被亲人遗弃这样的事实并无感伤，被义兄拥抱时甚至在内心感叹卧底任务终于取得进展。但面对莱艮芬德父子小心翼翼的神情，一种难以言明的矛盾情感在他心中小小地刺挠了一下。 ＊＊＊ “迪卢克少爷，凯亚少爷，路上要小心哦。” “我知道，爱德琳。我们就在附近的森林冒险，不用太担心，”凯亚从管家手中接过干粮，笑吟吟地说道，“有义兄在呢。昨天课上老师还夸义兄弟剑术已经要好过不少成年人了。” “太夸张了，凯亚。”年仅十岁的迪卢克将一把特制的木大剑背在背上，但微微扬起的嘴角毫不掩饰他对义弟的夸奖很是受用。 才到莱艮芬德家的时候凯亚还略微有些不适应，总有些若有若无疏离感。但很快这孩子擅长说话的天赋便显露出来，原本克利普斯老爷还担心仆人们会因为凯亚并非莱艮芬德血脉而区别对待他，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嘴甜又机灵的小孩。尤其是迪卢克，实际上莱艮芬德家最偏爱凯亚的人就是迪卢克。迪卢克发自内心地认为凯亚成为他的弟弟是他迄今为止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说是冒险，实际上两个孩子不过是前往附近的河流抓鱼挖螃蟹。在河流的浅水区，两人脱了鞋，挽起裤腿。 “迪卢克！你看，我抓到了——”凯亚兴奋地大喊着，就在迪卢克视线转过来的一瞬间，凯亚手中的鱼一扭腰身蹿回了水里，水溅了他一脸。迪卢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凯亚一脸吃瘪，抹了抹脸上的水。 两人在河流中忙活了一下午，收获近乎为零，但玩得很尽兴。很快太阳便落到山头，到了两人该回去的时候。 “小灯草？这种植物不该长在这里啊……”凯亚的余光瞥见一抹幽蓝，他记得这是迪卢克很喜欢的一种花，但主要分布在低语森林那边，离这有一段距离。他好奇地上前，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花瓣的时候。 “小心！”迪卢克话音未落，凯亚只觉得一道冲劲，便被撞飞，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是一朵冰骗骗花。 迪卢克的眼睛猛地瞪大，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骗骗花作为一种有着高移速高攻击力的物种，对没有神之眼的成年人而言都极其危险，更不用说对两个孩子。按理说这一整片区域能够威胁到普通人的生物都已经被骑士团清理，怎么会—— 骗骗花蓄起力来，下一秒就要射出冰棱。凯亚脸色因为疼痛和恐惧变得惨白，他闭上眼睛等待，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义兄的背影，而迪卢克前方腾升起一股缥缈的白雾。 迪卢克背着凯亚，耳边是背后人因为疼痛的轻哼声。爱德琳看到狼狈的两人惊呼出声：“哦我的天，快把凯亚少爷带进房间里，我去叫医生！” 很快医生到来替凯亚接上摔断的小腿骨，他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安慰道：“没关系，处理得很及时，只要养一段时间会恢复的。” 医生离开房间，在外同爱德琳嘱咐一些注意事项。迪卢克用手帕替凯亚擦着额头上疼出的冷汗，满脸愧疚：“对不起，凯亚……” “兄长保护了我，为什么还要道歉？”凯亚扯出一个没事的笑容，“如果没有义兄，我的伤肯定会更重。” “可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你的腿……”迪卢克垂着脑袋，看上去非常自责。凯亚拉近自己的义兄，给了他一个拥抱，两个孩子脸颊相贴。 送走医生复返的爱德琳看见房间内说着悄悄话的兄弟，松了口气，带着笑意为两人轻轻掩起房门。 “哥哥是被神明注视的人，”凯亚眉眼弯弯，瞳孔里的十字星闪烁着，“兄长的神之眼是为了保护我而出现的——而这将会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迪卢克的下巴搁在凯亚的肩膀上，沉默了好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受伤的是你，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你在安慰我。” “别再纠结这些了，哥哥，”凯亚扯了扯他的衣摆，“能让我看看你的神之眼吗？” 被冷落许久的神之眼终于重新出现在了迪卢克的手上，晶莹剔透的红光像一团炙热的火。在这样的年龄便拥有神之眼的放眼整个蒙德都极为罕见，直到此时此刻迪卢克都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真漂亮啊……”凯亚由衷地赞叹道。迪卢克将神之眼递给对方，以便凯亚能够更方便观察，“凯亚也会有的。” “希望吧。” 凯亚小心翼翼地捧着义兄的神之眼，火元素的红光同迪卢克的红发相互照映着。他毫不怀疑地想，自己的义兄注定会成为守护蒙德的英雄，照亮蒙德的太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