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人

    街边的苍蝇小馆里面闹哄哄的声音与油烟味和香烟味夹杂在一起构成了这条小街夜生活的底色。

    “老板，再来一碗刀削面。”青年的声音响起，在吵闹的馆子中并不明显。

    “好嘞！”老板捕捉到这个声音，抬头去看点餐的人。

    是个青年，穿着一身黑，长腿委屈地搁在店里面的矮桌子下，支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青年一头凌乱的黑发显得有些桀骜不驯，脸是意外的俊气好看，但没有什么精神气，眼睛底下的淡淡的黑眼圈和有些苍白的嘴唇让他看起来萎靡不振。

    魏斐从瘪烟盒中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中点燃。店中在放着老港片，警匪对峙紧张刺激。就着这个背景音，魏斐将抽完的烟头按灭在油腻的桌子上。

    他心中思绪纷呈，但又迷茫不知去处，只好埋头吃起加了许多辣的刀削面来转移注意力。

    他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能与现在的这些东西扯上关系——七块一包的烟，五百包月的廉价租房。

    还有那止步在高中的学历。

    面很辣，魏斐冒出一层细汗，嘴唇刺痛。

    我本来应该考上一个普通的大学，然后毕业，去我妈在的城市。我能打工赚钱，让她不再那么辛苦……可她并不需要，我也做不到。

    魏斐大口大口吃着面，今天是他二十二岁生日，秋天的风裹着微微寒意吹进店里面，给魏斐被辣得通红的脸带走一些热意。

    “明天中秋，我老婆叫我给孩子带几个月饼去学校。”

    “你孩子中秋还不放假？”

    “高三啦！他学校就放半天假，他说时间少，就不回来了。中秋节都不回来，这叫个什么事……哎，我们多给他带点东西算了。”

    听着邻桌两人的唠嗑，魏斐想：中秋啊，可是团圆佳节，现在学生的功课都这么重了吗？他大口喝汤，一不小心被辣汤呛得连连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他咳得眼角通红，眼泪顺着眼眶滑落。

    ……

    将钱压在桌子上，魏斐插着兜走出了店。

    本来今天他还要上夜班，但老板盯着他的脸半天，最终还是挥挥手给他放了个几小时的假。

    确认是带薪放假后，魏斐才来感受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夜生活。

    他在小巷里面七拐八弯来到了他的住所，那个五百包月的廉价住房。灯牌坏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笔画依旧在亮着灯。

    这里的安保只能说是完全没有，隔音也同样。隔壁房的吵闹zuoai声一丝不漏地传入魏斐的耳朵里面，令他作呕。

    屋子逼仄，墙皮脱落得严重，魏斐脱了衣服，露出一身好皮rou来，可惜一些伤疤横在上面显得突兀。

    那些都是李玔留下的痕迹。

    至今魏斐抚上这些伤痕时，都会回想起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和那段暗无天光的回忆。

    打破魏斐发呆的是一串规律的敲门声，突兀的声音让魏斐一个颤栗。好半晌，他才忍住恐惧开了门。

    直到看到了门外的人，魏斐的身子依旧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

    一个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魏斐张了张嘴，却因为过度慌张而失声。

    李英韶。

    李玔已经算是好看，而李英韶的基因显然比李玔更优越。她站在这里，就像是电影中的画面。李英韶留着长发，穿着卫衣，完全不像是个能够搅弄风云的集团继承人。

    魏斐在光鲜亮丽的李英韶面前自惭形秽，气势上就矮了几分。

    “你就是魏斐？”李英韶语气温和地问他，并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我、我是。”一开口，魏斐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李英韶发现了魏斐的紧张，笑着安抚他，“你别怕，我们能进去说吗？”

    魏斐低垂着头，有些不愿意把狭小凌乱的房间展示给李英韶看，但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挪动脚步，就露出了屋子的全貌。

    “……很乱。”他轻声说。

    李英韶也看到了里面的真实模样，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子的屋子。但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迈出步子进了屋子，身后的两个保镖也跟着进来。

    魏斐这才发现李英韶后面原来还跟着两个高壮的保镖。

    本来就小的屋子在又挤进两个人后显得更加逼仄。

    李英韶挥挥手，让那两人出去后才好了点。她目光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能够坐下来的地方。

    魏斐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我知道你，李玔的大姐。”

    李英韶轻笑着打断他，“李玔做的混账事我都知道了。我很同情你，出了这件事情是我李家管教不严。”她从包里面掏出一张支票，“这里面是一百万，希望能够补偿你。”

    魏斐愣住，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万？！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英韶，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一百万够自己一辈子都混吃等死了！

    魏斐急切地上前两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真的吗？”

    李英韶舌头抵了抵上牙膛，看他这幅模样，她明白了为何李玔对他念念不舍。魏斐确实容易引起人的施虐欲。

    李英韶挑了挑眉，素白的手将支票递到魏斐面前。

    魏斐眼神黏在支票上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当手中传来支票的触感时，他才有了实感。

    高中时，他曾大放厥词，称千金难买爷高兴。现在的魏斐想起来就觉得当初的自己真是天真。

    他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李英韶，激动地话都颠三倒四起来，“这也…谢谢、呃，谢谢您！”

    在李英韶看来，此刻的魏斐要是有对狗耳朵，早就高高地竖了起来，她向魏斐点点头，就向外走去。

    她就这样走了？魏斐讶异，下意识地叫住了李英韶，“那个……”

    可等女人转过头来，魏斐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结结巴巴半天，吐出干巴巴一句，“你真好。”

    李英韶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笑来，眼睛弯弯，巧笑嫣然。美得不像话，叫魏斐生生看呆，等到李英韶离开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魏斐小心翼翼地握着支票。鼻尖嗅到房间中李英韶留下的一丝香水味。

    清新好闻，像是雪山里面的清泉。

    他猛地红了脸。

    虽然是姐弟，但却完全不同啊，她可真好。魏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