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依赖

    岳随是正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叫出去的。

    老师神色凝重地对他说：“你meimei跟人打架，家里大人不在，你先去看看。”

    岳随只听见打架这两个字，脑子里的弦就嗡的一声断了。

    打架……梁新月被人打了，她受伤了？

    尚未知晓具体原因，岳随就先入为主地将梁新月代入了受害者角色。

    这是明晃晃的偏袒，也是他对梁新月的信任。

    他知道，梁新月虽骄纵了一些，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不会主动与人发生争执。如果发生了，一定是有正当理由的。

    岳随在路上冷静地想着，想了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想该怎么解决。

    他的冷静，在看到梁新月身上的伤时再也无法维持了。

    梁新月的皮肤很白，用点力就掐红了。她人又娇贵得很，平时在家稍微磕着碰着了，碰出一点淤青，都要哭着来找他吹吹伤口。

    现在，她站在那，倔强地忍着眼泪，手臂和小腿上青青紫紫一片，早上精心梳好的头发也乱了。这么狼狈时，她仍是挺直了腰，一副绝不认输的姿态。

    只是在看到岳随过来时，她才瘪了嘴，眼泪掉下来，张开手要他抱。

    小孩受了委屈，本能地找家长诉苦。

    岳随抱着她，心疼地抚摸她手臂，“不怕，哥哥来了，还疼不疼？”

    梁新月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传来：“疼，可疼可疼了。”

    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别说打了，家里人对她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

    岳随心里的天秤本就是偏向她的，这下一看，更是完全倾斜了。他已经没兴趣了解梁新月为什么要跟人打架，只想要打她的人付出代价。

    没过多久，两个女生的家长也来了，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一进门，他们就夸张地抱着自家孩子嚎叫起来：“天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老师解释了一番后，男人眼神不善地盯着梁新月：“也就是说，是你先挑衅的？”

    岳随挡在她身前，语气淡淡的，气势却并不输给他：“请注意你的措辞，是我的meimei先被人挑衅在先。不如想想你女儿为什么要背后嚼人舌根，这是跟家里人学的吗。”

    他说话的语气礼貌，说出来的话却不礼貌，气得男人瞪大了眼，手指着他骂：“这就是你跟大人说话的态度，难怪你meimei性格那么差，活该被人在背后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女人在旁边歪着嘴附和：“这些小孩就是家里大人没管教好。出了事也不见来个大人，反倒来个小孩，没爹妈教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梁新月猛地抬起头，“你说谁是没爹妈教的？”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人，像头愤怒的小兽，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人。

    梁新月对于岳随的孤儿身份比岳随本人还要在意，她不允许任何人对岳随的身世指手画脚。曾经家里有个阿姨在背后议论岳随是个脏兮兮的乞丐，梁新月听见了，第二天就去找爷爷把那个阿姨辞退了。

    她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比谁都敏感，很注意维护岳随的自尊心。

    女人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到，“你想干什么，还想打人啊，有没有王法了。”

    岳随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把她按回怀里，声音冷漠：“这件事我们家绝对不会让步的，我meimei被你们打成这样，必须赔偿医药费，还要当着全班人的面给我meimei道歉。”

    说完，岳随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跟老师说了一声就带梁新月请假回家。剩下的事，等梁老爷子明天回来再算账，梁家肯定不会让梁新月吃亏的。

    回家的路上，梁新月牵着岳随的手，闷闷不乐地低着头，难得的沉默。

    岳随想逗她开心，“今天提前回家，翘了好几节课，开不开心？”

    梁新月笑不出来，漂亮的小脸上不复以往的自信骄傲。

    她拉了拉岳随的手，示意岳随将头低下来。

    岳随照做，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梁新月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背对着他：“哥哥，我的性格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呢？所以老是把事情搞砸。”为什么她总是不能像别人一样自然地融入集体呢。

    岳随拍拍她的背，把她抱起来，否认道：“怎么会，是她们做错了事，跟你没有关系。”

    梁新月：“可是，我总是这样……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梁新月的心并不是铁做的，听到别人说她坏话，她也会难过，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也想和女生一起玩，但是不知道怎么融入她们。她不擅长主动，只有侯俊琪一直主动找她，所以她就经常和侯俊琪一起。侯俊琪在男生中也不受欢迎，他长得胖，内心有些自卑，性格虽然看起来很开朗，其实很敏感，总是用讨好的方式去对待别人。在男生的眼里，他没有“男子气概”。梁新月和他凑在一块，倒像是两个被排挤的人抱团取暖。

    梁新月埋在岳随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泪水把他的衣服打湿，把他的心也打湿了。

    岳随把她的脸抬起来，温柔地亲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说：“是她们不值得你交往，我们家小公主是世界上最乖的宝贝，会遇到好朋友的。”

    梁新月被逗笑了：“只有哥哥和爷爷会这样夸我。”夸她乖，夸她是宝贝，她做什么他们都觉得好。

    她突然，不想再去交朋友了，不会有人像岳随这样包容她了。她有世界上最爱她的哥哥，她依赖他、信任他，岳随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喜欢的哥哥。

    岳随又何尝不是呢。他是孤儿，是流浪街头的乞儿，如果不是梁新月收留他，给了他一个家，他至今仍在街头游荡，或许死在某个地方也没人会发现。不会有人像梁新月一样维护他，见过他最落魄的样子后仍不嫌弃他。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最亲密的兄妹。岳随在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亲meimei，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梁新月说：“我不要去交朋友了，哥哥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比比！”

    比比也是她的好朋友，他们都是她捡回来的。

    岳随笑了，故意捉弄她：“那哥哥和比比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这个问题可把梁新月难住了。

    她皱起眉头，很认真地思考，有些为难的样子。最后扭扭捏捏地说：“我还是先救比比吧，因为比比很笨，哥哥很聪明！哥哥会自己想办法上来的。”

    岳随被她逗笑了：“这么相信哥哥啊。”

    梁新月肯定地点头：“嗯！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什么都会！”

    岳随心中的褶皱再一次被她抚平了。

    他空无一物，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她却给了他最大的信任，相信他能做到一切。

    她总是能轻易地治愈他，驱散他心里的阴暗。听到有人说他没爹妈，她比他还要生气，小小的身体挡在他前面，像个小战士一样。

    岳随已经不会再为这种话而生气。他确实没有父母，但他不在乎。他不曾体验过父母的爱，也不向往。他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最纯粹的爱。因此，他也从这份爱中汲取力量，学会了爱人。

    他想，这应该是爱。

    他爱梁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