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 深 蓝 大 衣
「我要令它们感到后悔，后悔製造了我出来！」 第十章：深蓝大衣 除夕，一年之末，代表着时间已然流逝，一切已成回忆。 亚当一人独自在冷清的大街上行走，沿途不断回想起刚才莎拉的说话，在凌乱的思绪中试图探索她话中的真正意思。 「神的真面目」、「世界的真像」、「第二阶层」与及「眼中之眼」究竟是甚么？亚当想起与撒旦对话时的情况，记得它也曾经提及，当时机到来时，答案便会浮现。可是思前想后也猜不透他们话中含意，亚当决定暂且放弃，因为他深信时机到来之时，被隐藏在浓雾之中的谜团便会逐一揭晓。 唯一问题是，时机究竟何时到来？ 暗黄街灯映照之下，只见亚当双手交叉于胸前，把捲成捆状的圣银鞭搂抱入怀，身上则仍然穿着那件尽是汗水血污的浅蓝色病人袍，而双脚低下并没有穿上鞋子，披头散发的他，犹如一名衣衫襤褸，抱着一条奇怪铁铸软喉管的酒醉流浪汉，在街上漫步。 虽然今夜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但此刻的街上却寂静无人，所以纵使亚当外表如此引人注目，也能够若无其事地前行。不过就算亚当被街上的行人遇见，都不会惹来丁点怪异目光。因为住在这区的居民，对街上各式各样的流浪者，早已经见怪不怪。 这儿是城市的旧区，是这大都会其中一个冷清角落。此区域人口密度低，居民大多是贫弱老年者，其次便是一些来自外国的清贫留学生。可是在这一个被大部份人厌弃，黑暗且冰冷的贫民窟之中，却建设了一座人类对抗邪魔的基地，一座圣教会所建的教堂。 这一座教堂建筑样式与城中一般教堂无异，纯白色的外表扑实不华，却带有一份端庄。表面上她只是一座供附近居民望弥撒和聚会的地方，可是隐藏其下，在地底七米深处，却是一个拥有最尖端科技设备的秘密基地，平时在此工作的圣职人员便有廿多人。而这里正是圣银十字团位于一零一区域的作战指挥中心。 可是如今在亚当面前的这一座抗魔堡垒，只剩下一推被烈焰薰黑的破败墙垣，与及阵阵随风荡漾的焦土气味。亚当心中压抑住怒火快步走过，不愿停下察看，因为他知道多看也无济于事，唯有把仇恨埋藏心低，日后替同伴们报仇雪恨方为明智。 但阵阵焦土气味自厚厚的木围板的缝隙间透出，直涌进亚当口鼻之中，令他感到一阵窝心刺痛，彷彿仍然能听见同伴们死前的哀号声自那些坏灭的砖瓦中传出。置身于此情此景，亚当脑际不停地想到：「因为我，他们才会死……」 思绪繁乱，亚当不自觉地减缓步伐，但一想到珍妮花的样子，与及那一夜的可怖情景，亚当便即从凌乱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向天上孤月，心中默想：「在我逃离地底基地之后，圣银十字团必定会派员四出搜索我的行踪，现在情势急迫，不能再有一丝滞碍。」思念至此，亚当便即加快步伐前进，不再多望身旁那座已变成废墟的教堂一眼。 此时，一阵刺骨寒风狠狠袭来，亚当强忍住寒冷，咬紧牙关，警觉地快步向前走。在越过四个街口，再左转越过两个街口之后，亚当终于都到达其目的地，一栋四层楼高的旧式住宅大厦。而位于此大厦四楼的四个独立单位，正是圣银十字团替亚当小队所租下的队员宿舍。 亚当边行边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侧耳细心倾听，确定没有十字团的人匿藏监视着，便慢慢走到那间设于宿舍大厦地下，已经关门暂停营业的洗衣店之前。 故地重游，在剎那间，一段段回忆片段復现在眼前，亚当记得从前与彼得和丹尼经常在夜里到这店子洗衣，而且边洗衣边下棋谈笑。他更记得某一晚独自去洗衣时遇见珍妮花，并且相约她一起去看电影，之后便正式交往…… 虽然这一间洗衣店细小破旧且毫不起眼，却曾经见证过他们许多开心美好的时光，见证着各人的成长，就像是一位老朋友一般一直看顾着他们。这里正是他们彼此间的集体回忆，是他们心中的一片乐土。虽然惜日在此发生的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又变得十分珍贵和充满暖意。 「一切都如此亲切，却又十分遥远……」 亚当叹了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悲伤，望向洗衣店旁边的住宅大厦入口，再抬头往上看去，见到住宅大厦所有单位都没有亮灯，心中默默想着，应该用甚么方法进去。 思索期间，亚当不自觉地用手轻抚着掛在胸前的银十字架颈饰，那条圣银十字团团员的身份象徵，想起刚才在总部地底高度戒备治疗室逃脱时的情形，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接着，亚当便伸手按动圣银鞭末把柄的十字型按钮，把长鞭化成长枪形态，倒握在左手中，双眼紧盯着四楼最左手边那单位一扇闭上了的窗子，身子略沉运劲，然后一跃而起，跳上约七米高处，再一个翻身，右脚脚尖轻点大厦墙壁借力再向上跃升。 亚当在腾空中看准时机，左手银枪疾刺而出，发出一下清脆而细微的声响，枪尖快速地没入大厦外墙砖块，刚巧固定在那扇窗的旁边。亚当左手抓紧牢固插在墙壁上的银枪，以它为扶手借力，双脚撑住墙壁，而右手则去把旁边的窗子推起，然后再快速地闪身跳进窗内。整套动作犹如猫儿在夜间穿插大厦群间般轻盈灵巧，快疾非常。 ********************************************************** 「终于回家了！」亚当踏进旧居的卧室后，立刻将其神力者独有的触感能力提高至顶点，感应周遭有否异样，以防止有人埋伏─圣银十字团的特搜队与及恶魔。 一分鐘过去，亚当仍然感觉不到一点活物气息。他走出卧室，环视大厅四周，确定单位内没有任何埋伏与监视，便稍稍放下警戒。可是纵然确定现在没有被监视，但置身在这个既熟悉且暗幽的空间，亚当却感到一丝奇怪感觉隐隐瀰漫在空气之中。 「有人曾经进来。」亚当把圣银鞭放在沙发椅上，亮着灯四周察看，从家中的各样佈置那轻微被搜略的痕跡，而且存放银行存摺、提款卡、护照与各类身份证明文件的抽屉内都已经空无一物，就连整部个人电脑也被取去，更加能够肯定其想法。 亚当知道从吸收魔气那一剎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逆转了。由从前象徵光明与正义的神力灭魔使者，变成坠落到地狱深层的邪恶叛神者。亚当想起被禁錮在那间高度戒备治疗室，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从前的同伴视为敌人，圣银十字团将会不惜一切去消灭他，因为在教会眼中，他是一个祸患、一个威胁。 就像那些一直在圣银十字团之中流传着的入魔者传说一般。 思前想后，亚当自觉得很悔恨，为什么那一刻他会抵挡不住魔诱去接收那股魔力？是否因为怕死？是否因为想脱离痛苦？是否因为无助所以才不惜一切力求自保？是否想跟绝情的神与自身的命运对抗？又或是每一种心态都存在一点点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便是该股向黑暗復仇的决心。 亚当走进浴室，把身上尽是汗臭血腥的病人袍脱下，然后便跳进浴缸中淋浴洗澡。当冰冷的水柱冲击其身体与脸颊，把污垢清洗掉时，亚当感到沉重的压力与罪疚感略为消减，犹如受圣水洗礼般，而且思路也彷彿变得更加清晰。 「我要令它们感到后悔，后悔製造了我出来！」 由于知道圣银十字团的特搜队随时都会找上门，所以亚当也不敢洗太久，而且洗澡时仍然提高警觉不敢松懈。三分鐘过后，亚当便从浴室走出来。把血污汗水洗净之后，的确使他感到有一种如脱胎换骨的爽快感觉，彷彿整个人都变得更为轻巧，更加有力。 亚当走回卧室，把长发束成马尾状，然后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纯黑色长袖衬衣、一条黑色长裤、一对黑色手套和一对黑色长靴穿上，接着再伸手拿起一件黑色皮革大衣，准备穿上，但却在此时瞥见衣柜一旁，掛着一件新净的深蓝色皮革大衣。 只见亚当慢慢地将手中那件黑皮大衣放下，然后伸手去取出衣柜中那件深蓝大衣并紧握在手中，双眼紧盯着它，一阵酸楚立时由心涌起，一段往事飞快的闪过脑海……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夜，一个既温暖而且快乐的夜晚。那一夜在平常人眼中可能极其普通，但对亚当却有一种特别的意义，因为那一夜是纪念他从这个世界诞生的日子。 虽然亚当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已经过身，令他自小缺乏双亲之爱，可是他却并不感到过份孤独寂寞，因为在他身边有很多要好而且爱护他的朋友和师长，不断的给予他支持和帮助。在那一年生日，亚当得到很多同伴朋友的祝贺，也收到很多礼物，纵使那些礼物并非甚么贵重珍宝，但亚当也感到乐在其中而且由衷感谢，因为每一份礼物都代表了每一位朋友的心意。当中有彼得所送的保时捷气车模型、丹尼所送的357左轮密林气枪模型、安德逊神父所送的神学书籍与及摰友史杜夫所送赠的一件深蓝色皮革大衣。 「那么行动时你便可以把圣银鞭好好藏起来吧。」亚当仍然记得史杜夫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就像是一位兄长与弟弟说话般亲切和善。 亚当仍然记得那夜来到家中祝贺的朋友们对着他亲切微笑，大家彼此谈笑风生开怀大吃，完全没有任何隔膜，大家都把平时工作上的一切不快事情与压力拋诸脑后，不禁令亚当感到─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不错！我们是家人，是兄弟……」亚当一直都在这么想，但好景不常，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在亚当生日之后一个月，他们小队接到一个灭魔任务，在行动当中，史杜夫为了保护受了伤的亚当，不幸败于一群魔物兽爪之下，最后惨死在亚当面前。 那一个可怕景象，亚当至今还歷歷在目，虽然事隔多年，但依然忘不了，除不掉。 「我们的死，你要负上所有责任啊！舞蛇者亚当?艾朗斯。」梦中史杜夫所说的一句话再次在耳际响起，亚当强忍泪水，喃喃自语道：「不错！都是我的错，我要负上全责，因为它们的目标是我，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死。但我可以对你们起誓，我不会再让错误延续下去，我必定要它们血债血偿！」 亚当拿起圣银鞭，把它的中段搭在肩上颈椎之后，尾段鞭把缠在左手臂上，前段的枪尖部份则缠在右手之上，然后再穿上那件长及脚踝处的深蓝色皮革大衣，把圣银鞭完全隐藏在衣袖之中。 第一次，这是自那一夜之后，亚当首次穿上这件深蓝大衣。从前因为怕把它弄脏弄破，所以亚当都不捨得穿上，及后史杜夫身故之后，亚当更视之为怀念忘友的宝物，对它珍而重之。但现在亚当却选择穿上它，原因是希望能够让它不时警惕自己，定必要替一眾好友同伴报仇雪恨，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把一些简单行装放进一个茶色皮箱之后，接着亚当再从电视机顶的跑车型储钱箱中，取出了数百元储蓄放进裤袋。当一切都准备妥当，亚当却在临出门前停下回身，走到放在大厅一角的书架之前，取出放在书推中间的一本赤色厚皮封套素描画册，紧握在手中，双眼露出一丝爱怜紧盯着它，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画册放进皮箱。 这是亚当的另一件珍宝。 亚当站起来，再在书架中取出一本黑色封面锡金字的圣经，并握在手中。但说也奇怪，亚当握着圣经的手竟不自觉地在轻微颤动，而同时在他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眼看着圣经，亚当竟觉得有一种想别过脸不愿看它的衝动，手更想把它立刻丢下。亚当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因为他背叛了神而產生恐惧，而是一种失望、拒绝与打从心底厌恶的复杂情感。亚当知道他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也明白不应该对一直坚守的信仰抱有一丝怀疑，但回想起那些痛苦跟悲伤往事，与及魔使们的说话，他的手竟不自觉地松开，把那本圣经丢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圣经，亚当伸出右手握住胸前的银十字架颈饰，企图把它也扯掉丢弃，可是最终也放弃这念头，决定继续穿戴着它，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纪念，一个身份的象徵。 此时，楼下街上传来了一阵轻微异声，在寂静的夜街中格外响亮。亚当凭声音判断那是汽车停车时所发出的声音，便即刻闪身到窗边侧头探看。只见楼下停有四部黑色房车，十数名穿着整齐西服的男子迅速下车，浩浩荡荡的走近大厦正门入口，各人都伸手进西服，显然是在按着枪袋内的配枪。 「似乎总部受袭对他们影响很大啊！」亚当盯着那十数人，凭经验从他们的坐驾、衣着与行动步伐，断定他们不是神力者或是圣银十字团的搜索员，可能是fbi或cia方面的人。虽然预计十字团必定会派人员来搜查，但亚当却万料不到来者不是神力者，而只是一些普通人。显现因为今晚总部受袭，圣银十字团正处于混乱状态，腾不出足够人手进行搜索，所以才要借助其他组织的帮助吧。 虽然对方人数眾多且火力十足，但若果双方发生衝突，亚当却有绝对信心能够全身而退，始终人类跟神力者的力量差距太大了，更何况亚当现在已经不是一名纯正神力者，力量已经不能与惜日相提并论。 可是在战斗与逃走两者之间，亚当却选择了逃走，因为他不希望白白流血，不论双方皆是。亚当提着行囊，打开大门离开居所，然后从楼梯快步走上大厦顶层，看清位置后，便衝前跳到隔邻另一栋大厦的天台，接着再如一头灵动猴子般不断在大厦群中穿插跳跃，没多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现场，且渐渐远去。 月色之下，亚当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就像一头长有深蓝色翅膀的巨鸟般，在暗夜中鼓翅飞舞，却不知应该飞去那个方向，不知道应该在何处落脚，前路也彷彿变得濛濛胧胧。 **************************************************** 此时，离亚当的家不远处的一栋大厦顶楼之上，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金色短发女子，正默默注视着亚当逃离远去。只见在她脸上展露出一抺轻蔑的微笑，像是一切都成竹在胸般充满自信。而此女子正是自称暗黑唤风者的─莎拉?涅墨西斯。 莎拉缓缓伸出她那肌肤胜雪的右手，手背向天的停在虚空。突然，天空之上有一小黑点向她慢慢飞来，并且围着她头顶绕飞了三个圈，接着停飞到她白滑的手背之上，细看之下原来那小黑点是一隻指头般大的苍蝇。只见那隻苍蝇头上的一对复眼闪烁着诡异的赤红精光，像有灵性般注视着莎拉，与她四目交投。 「虽然比预定时间稍为延迟，但我们有信心能够赶得上原定计划的进度。」莎拉定眼望着手背上的苍蝇，喃喃地道。 「很好！你们所立的功劳，必定会得到应得的回报！」一把极度低沉，而且音律怪异，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男性声音忽然在莎拉耳边响起。 「感谢大人讚赏。」莎拉双眼仍然望着苍蝇，低声回应道。 「那么你们打算怎样对付那些神使们？」那怪异男音再次响起。 「请大人放心，亚剎特斯已经在圣银十字团与幻骑士团之中安排了内应，待时机成熟，便能把他们连根拔起，杀个鸡犬不留！」莎拉低声答道。 「你们人类对付同胞时果然够狠毒。」怪异男音冷道。 「大人！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是恶魔，是侍奉魔王的暗黑使者。」莎拉答道。 「嘻嘻……我最欣赏你们的忠诚与坚决心，就依你们的计划行事吧！但切记，在大地上你们拥有绝对的权能，但也要小心行事，千万别失败啊！」冷笑之后，怪异男音带着命令的口吻续道。 「别西卜大人﹝beelzebul﹞〈※1〉，请您放心，咱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完成使命的。」莎拉低头答道。同时，那隻苍蝇也飞离她的手背，接着再在她头顶绕飞三圈，然后便向着东方的天边飞走了。 此时，亚当已经逃离旧居很远，正独自在静寂的街上徘徊，前路茫茫的他，如今不知应当何去何从，应该如何开始他的復仇之行。突然，一股熟悉的奇异飢渴感迅速涌至喉头，跟早前在医疗室时所感到的一样。而为了舒缓那种另人窒息的飢渴感，亚当不自觉地大力深呼吸，忽然从前方不远处，隐隐嗅到了一团魔邪气息，使他精神一振。 从经验与本能所知，亚当判断那些魔邪气息应该是由数头魔猿所发出。两秒后，亚当已经确定了方向与目标，他双眼紧盯着前方，心中暗道:「这就是开始，我要以你们的血，来填满我的飢渴。」接着便再次迈出步伐，疾步朝着目标所在的方位奔去。 元旦，一年之始，代表着新时代的降临，一切重新开始。 【第十一章待续】 〈※1〉─别西卜﹝beelzebul﹞，魔王撒旦的头号心腹，地狱魔界的第二把交椅，统领着眾多堕天使军团，被尊称为「鬼王」，原名为巴力?西卜﹝baal-zebul﹞，希伯来语意思为「高处之王」，这称号令人联想起巫术之王─第三任的以色列国皇所罗门﹝solomon﹞，所以就改作baal-zebub来称呼它，此字汇在希伯来语中有「苍蝇王」的意思。古人认为苍蝇为不祥之物，会带来恶运、疾病与死亡，视苍蝇为来自冥府的恶灵化身，而别西卜则是其中的表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