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您不是佳柠的母亲

    易佳柠这几天一直处于纠结拧巴的状态，明宴津看在眼里，纵使他心中有着迫不及待想要解开的疑惑，但也没有再强迫她，而是静静地守护她，给她时间接受。

    趁着闲暇功夫把屋子都收拾打扫了一遍。

    在易佳柠将饭菜做好后，放在一个精致的保温饭盒里带去了医院，明宴津陪同她去了医院，但没有一起进入病房，而是守在外面，连续几日下来，他并没有见过易佳柠的mama。

    易佳柠不肯让他见，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牵紧了易佳柠的手，宽厚有力的大手包裹住她纤细的柔荑，掌心传递的温度过渡给了易佳柠，一遍遍的话重复在她耳边，“柠，有我在，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强撑着，我不会走的，也不会离开你。”

    易佳柠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神色呆呆的，没有任何回应。

    “柠，我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对你放手。”他知道易佳柠不相信他，所以心里始终有事情瞒着他，而那些事，就是她藏在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痛。

    多年来始终没有走出来。

    可他又能怪得了谁？

    她也曾试着向他走近，一心一意地爱着他，想要留在他身边，不正是他自己糟蹋了这份爱意，才导致易佳柠心如死灰，如今再也不肯打开心房。

    “我听到了宴津，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柠——”明宴津刚毅的脸部线条透着关切之意。

    “你不是想见mama吗，明天……我让你见，mama她……也想见一见你，不过……”易佳柠顿了顿，才又开口，“我们之前的那些事，不要让她知道，她只知道，当初我们是因为感情不合，才会选择分开的。”

    “我不想让她为我的事担心。”

    像是下定了决心，易佳柠才终于松了口。

    隔天。

    易佳柠和明宴津再一次去了医院，易佳柠出去买些水果吃的，明宴津自己一个人进入了病房。

    终于见到了易佳柠一直居住在美国，从未露面的mama，是一位面色温和的妇人，看上去五十来岁。

    明宴津在见到妇人的面容后，眸底划过一抹异样，还没等他说话，妇人见到他已经率先开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也是柔和，“是宴津啊，过来坐……”

    明宴津上前，“您……”

    “坐吧，佳柠说你这次到了美国，想来见一见我。”妇人笑了笑，又说，“一晃眼，我们差不多有一年半没见了。”

    “我们之前见过面？”明宴津神色染上一抹惊诧，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我曾远远地见过你，那时候佳柠怀孕五个多月了，我去过聿城一趟，你很忙，佳柠大概也没有告诉你吧。”

    “柠，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这孩子，有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又离得那么远，叫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

    明宴津这时候出了声，话锋一转，却是语出惊人，“您——不是佳柠的母亲。”

    “你说什么？”妇人微微一怔，但脸色很快又变得从容起来。

    “我见过柠的相册，里面有她和她母亲的合照，那个人，不是您。”明宴津目光如炬，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带着一探究竟的深沉，沉沉开口，“您到底是谁？”

    妇人反问他，＂你觉得，是我在冒充佳柠的母亲？＂

    “难道不是？”

    妇人继而又问，“如果我不是，那为什么佳柠会口口声声喊着我mama？”

    明宴津语气肯定，“我找人调查过，知道佳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生病去世了，但奇怪的是，佳柠仿佛总认为她的母亲还活在这个世上，每周的周末总是会打电话给她母亲进行联系，起初我一直以为她是真的在打电话，后来我才渐渐察觉到不对劲，每次她打电话总会特意避开，不想让别人听见，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睡得很不安稳，经常半夜里从惊醒过来，直到有一次，趁她睡着的时候，我查看了她的手机，看到了里面的通话记录，发现一直以来她拨打出去的那通号码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接通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和自己对话，一直活在自欺欺人当中。”

    ＂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我很担心她，每次提到这些，她的情绪总是不稳定，我想知道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柠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有——您为什么又要冒充她的母亲？按理说，柠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早已经长大，并非还是孩子，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不可能记不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又为什么……”

    “你觉得佳柠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

    明宴津立即否认，“不，柠她很正常，这一点我很确定，只是我不明白——”

    “佳柠喊我一声mama，并没有喊错，我的确是她的mama，只不过就如同你所调查的那样，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其实是她的干妈。”

    “干妈？”明宴津剑眉微挑。

    妇人这才娓娓道来，“我叫郁岚卿，和佳柠的母亲是认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佳柠小的时候爸爸就不在了，她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佳柠她性子很单纯，又很脆弱，她母亲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成年了，但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幻想着她母亲仍旧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至于那个电话号码，是佳柠母亲生前一直在用的，人已经走了，自然也再不会有人接听，可佳柠不愿意接受现实，一直保留着那个号码往里面充钱，即使电话再也打不通，她也一直在打，即使我明明知道，可看到她这么执着，也不忍心去戳破这个事实。”

    听完这一切，明宴津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原来，他一直想要了解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个怎么也拨打不通，不会再有任何回应的号码，易佳柠每次的自说自话，脸上那始终带着悲伤的神色，明明母亲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可佳柠却还在不断地和母亲保持联系，明宴津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部都有了答案。

    因为对母亲有着深厚的感情，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难以走出这段悲痛，所以内心深处总幻想着母亲还在这个世界上，不愿意醒过来面对现实。

    这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自我保护。

    哪怕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的幻想中，也好过独自一人面对冰冷残酷的世界。

    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支撑着走下去，要不然，她早就崩溃了。

    明宴津现在终于知道了。

    “原来这些年，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所以才会这样。”

    郁岚卿说道，“这件事，如果佳柠一直不愿意面对，那我们就继续配合她，让她觉得，她的母亲还活着，只要她高兴。”

    明宴津点点头，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不忍心的。

    明宴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趁着易佳柠还没回来的空挡，又赶忙问出另一个问题，那声妈自然自然地脱口而出，“妈，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向您了解清楚。”

    “也是和佳柠有关的？”

    “是——”

    ＂你问！＂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柠的额头上有一道疤痕，我想知道，那道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受伤？”这个谜团一直萦绕在明宴津脑海里。

    却听到郁岚卿又抛出一句，＂佳柠的身上的伤痕，可不止额头上那一道。＂

    ＂您说什么？＂明宴津陡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难掩激动，眼底的惊骇在不停地翻涌，“什么叫不止一道伤痕？是谁敢伤害她？”

    郁岚卿让他先冷静一些，“宴津，先别急，你先坐下，你想知道的，我今天都可以告诉你。”

    明宴津紧攥拳头放在膝盖上，强迫自己克制住，才又重新坐下，但面色已经是凝重万分，望向郁岚卿，等着她把这一切全都说出来。

    郁岚卿继续说，“佳柠上大学的时候，曾经交往过一个美国籍的男朋友，那时候她的母亲不在了，她在校园里遇见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对佳柠很好，后来他们两个就开始交往，走到了一起，一开始他们的感情很好，佳柠也很喜欢他，但随着交往的时间越来越久，那个人就开始暴露了本性，他性情极其不稳定，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生起气来还会对佳柠动手，可佳柠那孩子……”说到这，郁岚卿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什么都不说，每次一回到家，她什么都不说，她就这样一个人忍受着，也没有想过分手，真是个傻孩子！”

    “是我和她的母亲把她教育得太单纯善良了，她才一次又一次的给那个人机会，以为他会痛改前非，可谁知他只会变本加厉，控制欲也越来越强，到后面，甚至不允许佳柠和身边的异性同学多说一句话，他竟然——用力拽着佳柠的头去撞墙，佳柠被送去了医院，头上流了好多的血，也从此留下了那道伤疤。”

    所以柠晚上才会总是做噩梦，总会一遍遍说着，不要打她，不要动手打她。

    怕到浑身都在发抖。

    她一个人，该有多无助，多害怕……

    多少次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听到这里，明宴津的心几乎已经揪成一团，恨不得把那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佳柠和他提出了分手，他也一直对佳柠纠缠不清，后来，那个人开车撞死了人，进了监狱被判刑，才无法再继续纠缠佳柠，佳柠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整个大学，毕业后，虽然时间在往前走，但佳柠却还没从那些伤痛中走出来，身体上的伤痕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消失，可心灵上的伤痕又如何修复呢，佳柠还那么年轻，又是那么优秀，我特别希望她能够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要继续陷在过去的泥潭里，去开启她新的人生，所以，她尝试着忘记过去，离开了我的身边，一个人去了聿城生活。”

    ＂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她在聿城遇到了你，又爱上了你，想和你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真的很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是很遗憾，你们终究还是分开了。＂

    听到这里，明宴津的眼眶已经发涩，眼神布满了痛楚。

    “我和佳柠——”

    “你们早就离婚了对不对，虽然居住在聿城，但是每隔两三个月，佳柠就会回来看我，可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回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佳柠也是到后面才向我坦白，你们已经没有生活在一起了，说你不愿意被婚姻所束缚，而她也决定放手，给你自由，一段勉强而来的婚姻从始至终就都是错的。”

    “柠……她是这么跟您说的？”

    “是啊，现在想来，我应该早发现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初佳柠没有让我出现在你们的婚礼上，就是害怕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幸福，怕我会阻止她把她带走，才没有通知我，你对佳柠其实并不好，宴津，我应该责怪你的，因为你让她再一次受到了伤害，我只想自己的女儿过得快乐，可佳柠她，处处都在维护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的不是，我劝她回来，可她却说，她舍不得两个孩子，她想要留在那里，等孩子再大一些。”

    易佳柠有多舍不得孩子，他是一清二楚的，她是单身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所带来的温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她那样，而他还卑鄙地用她所生下的孩子来逼迫她、折磨她，一直以来她该有多痛苦。

    他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看着她痛苦，看着她苦苦挣扎，他一次次把她推入深渊。

    “妈，我对不起您，对不起佳柠，是我辜负了佳柠，我没有好好待她，我伤透了她的心，我一开始以为她接近我都是为了钱，我当时一心只想离婚，所以我……”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好好了解柠，直到失去，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现在你终于知道了，可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没有回头路了，我想佳柠她，应该也不会再想要重蹈覆辙了，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放手，就真的是彻底想要结束了。”

    “不——佳柠她还是爱我的，我会祈求她的原谅，我爱她，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有多爱她。”

    “宴津，你今天会千里迢迢出现在这里，我相信你是在乎佳柠的，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如果真的爱佳柠，就千万不要再伤害她和勉强她了，爱是付出和尊重，这些年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看了都不忍心，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不要告诉她，佳柠她并不希望你知道她的过往，才会一直隐瞒至今，如今，她也成为了一名母亲，琰儿和郊儿就是她的精神寄托，让她多陪陪孩子吧，看到孩子，她会高兴一些，那两个孩子很可爱，我见过照片……”

    “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了，下次，我带琰儿和郊儿过来，让妈见一见他们。”

    “如果可以的话，那当然是好的，我也特别想见见两个孩子。”

    知道易佳柠快回来了，两人没有再谈论方才的话题，等易佳柠买完东西回到病房，听到的是郁岚卿和明宴津正在谈及孩子，明宴津还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回到国内，让郁岚卿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两个团子在家里柔软厚实的地毯上玩耍，两个小家伙就是彼此最好的玩伴，玩着玩着很快又纠缠在一起，meimei压着哥哥，旁边一堆的玩具他们碰都不碰，meimei用脚丫子踩在哥哥的脸上，哥哥扭来扭去没挣脱开。

    牙齿才刚长出几颗，嗷呜一声，然后一口咬下去。

    “呀……”meimei叫了一声，一脸委屈巴巴，将脚丫子抽了回来，一下子爬走了。

    哥哥很快又追了上去，两人在地毯上爬来爬去，每当要爬出地毯的时候，刘姨又会把他们抱回来，看得出他们被照顾得很好，深秋来临，他们也穿得很厚实，像两个圆嘟嘟的雪团子，生得白白嫩嫩的。

    怎么看都是令人喜欢得不行。

    最后是宝宝要尿尿了，嗷嗷地叫，被刘姨抱走，明宴津才切断了视频。

    “mama，我回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易佳柠走近病床，将手上提着的包装袋放在一旁。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些天你一直在照顾我，累了吧？”

    “我不累的，你们在聊什么呢？”看着郁岚卿气色好了很多，易佳柠也才稍稍放心。

    “在聊两个孩子呢，小孩子长得快，都这么大了，刚刚我还在和宴津说，等下次有机会，带他们过来给我看看。”

    ＂可以吗？＂易佳柠视线转向明宴津，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当然可以。”明宴津毫不避讳地主动拉过易佳柠的手，用着诚挚的言语，“你是孩子的mama，想什么时候过来，都由你来决定。”

    “嗯……”易佳柠唇边泛起清浅的笑意，又穿着浅色系的毛衣，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温柔，“谢谢你，我mama一直都想见见孩子。”

    明宴津这才知道，他对她到底有多残忍，她的无怨无悔更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劣不堪。

    在知道了易佳柠过去遭受到的苦楚之后，明宴津几乎红了眼眶，一向深邃的眼眸中染上些许湿润。

    他让她痛，让她哭。

    但易佳柠的心思都在郁岚卿身上，没有注意到明宴津的神色，陪着郁岚卿说话，直到太阳落山，才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