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华丽登场
31 华丽登场
早上7点刚过，黑色的轿车穿越市区，行驶在苏醒不久的街道。 「杉野裕之，男，28岁，毕业于翡冷翠……现居于横滨……」 车内后排，太宰一目十行地翻着资料。 原本追捕嫌犯这种事，他并不用亲身参与，但这件案子拖得太久了，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与芥川一同赶往市中心的繁华商业街。 他们的目的地是市区的一栋高级公寓。 建筑物建成后已有些年头，所以配套的摄像监控设施经常出现各种线路故障，导致此处公寓的安保形同虚设。仅有一名公寓管理员，偶尔坐在一楼大堂的安保室里，通过一扇方形小窗户接待访客。 这应该是造假者之所以选择在了这种地方作为居住点的理由之一。很难通过监控设备或保安的口供来确定他每日的行踪。 就在太宰与芥川抵达了公寓，踏进一楼大堂的大门之前，这里就已经被芥川手下的一名搜查组长带人封锁了现场。 原因无他。 杉野裕之，死了。 ※ 公寓的老式电梯在阖上电梯门时会发出金属物互相摩擦的刺耳噪音。噪音不大，却能让心情不愉快的人情绪更为焦躁。 “死亡时间？” “凌晨1点-2点之间。” “死因？” “机械性窒息死亡，初步断定为自杀。” “自杀么……” “嗯，但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所以还需要再看一遍现场。不过太宰先生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公务……” 站在面无表情的沙色风衣男子身旁的芥川有些不确定的只把话说了一半，他的导师对于这件案子的过分关注已经有点超出他过往的办事规律了。 虽然他猜测是与长濑川花凛的长时间失踪以及被突然告白的HANA小姐有关，警视厅的内部论坛在新闻发布会之后都已经对此热议了超过48小时，在本部工作的单身女性们这两天都散发着失恋的味道，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往八卦的方向去想。 毕竟他眼里的导师太宰治一直都是个把工作当恋人的男人。 “嘛，不亲自看一眼，总是有些不甘心呢。或许是我的第六感在作祟也没一定。就像是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口喷泉，一直在对我唱着今天会有很多收获。” 太宰扯起嘴角，反常地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那张突然浮起微笑表情的脸，多少有些违和感，也不知是到底在想什么被打断了，所以才会顾左右而言他。 “……” “就是那种灵感！嗯……灵感！” “……” 清秀的黑发男人偏开头，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学生时常会表现出的读不懂空气的样子感到无奈。 电梯抵达第五层时响起的那一声——‘叮’，总算是把尴尬缓和了过来。 拉了横条警示不得随意进出的公寓就在电梯出门拐角的走廊尽头。 两名巡查守在敞开的公寓门口。 太宰走在前头，身后一步跟着芥川。点头打过招呼之后就进入了现场。 初略观察了一下这间公寓。 装修的色调单纯的只有黑、白与原木色。家具也仅存在具有最基础功能的一些，比如桌椅和床。 就主人的生活习惯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整洁与干净。 整洁到一丝不苟。 干净到缺乏想象力。 只有死者的卧室非常凌乱。被子丢在了地上，枕头与床单都有破损，床边铺着打碎的水杯玻璃碎片，服用的药物颗粒等等。 而死者生前的痕迹正被一一收集起来。 卧室之外的东西都按照主人制定的规则齐整地摆放在该有的位置。衣服鞋子按照颜色与色调规律的排列，厨房中的餐盘，客厅书架上的书本也全都是如此。 就像一盒刚刚填满未使用的颜料盒。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神无月应该会为这人打上一个强迫症的标签，恐怕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 绘画用的工作室在他处，这里仅仅是居住用的公寓。 太宰粗略地在所有房间看了一遍，并没有任何作画相关的用具，因此做了初步的判断。 ※ 最初抵达公寓的刑事一课调查员有两人。 他们敲门后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找了公寓管理员要了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找到了已经冰凉许久的尸体。 “附近居民的口供呢？” 公寓内，太宰一边四处走动查看，一边随口询问。 “根据住在502室与504室的居民以及公寓管理员的证词，前天傍晚衫野与一位25-30岁左右的女士一同回到公寓，那位女士大约待了1个小时左右，便离开了。之后杉野就一直待在他的公寓里，没有外出。”调查员其中之一毕恭毕敬地答道。 “嗯……有关那个女人的信息查到什么了吗？” “公寓管理员说，那位女士隔几个月才会来一次，一直戴着很大的墨镜，看不清脸。其他相关线索还在调查中。” “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太宰绕了一圈站定在客厅中央，抬手拍了拍调查员的肩膀，没有再提出问题，而是给了身边的芥川一个眼神，让他与两位调查员继续沟通，随后自己朝着主卧走去。 取证课的几位警员还在收集公寓内所有可疑的物证，在卧室、客厅、厨房等每一个角落截取指纹、毛发纤维等等。 尸体保持了原封不动的状态，安静地立在衣帽间里。 除去因窒息死亡而狰狞可怖的面孔，脖颈被一根系在了嵌入式衣柜用于悬挂大衣的粗硕金属杆上的黑色皮带紧紧勒住。 男人像晴天娃娃一样挂在那里，双眼外突，无法安息。 但最终他得到了沉默的机会。 永久性的沉默。 再也无法留下只字片语，或是一幅代表着他内心强烈欲望的画作。 一个人要花多大的勇气才能狠下心勒死自己？ 太宰无表情地看着失去任何一丝生机，只余下僵硬与丑陋死相的男人陷入了思考状。 一直到公寓门外传来了大咧咧的说话声…… ※ “作为名侦探……我可是与你们警部……” 经典复古侦探装扮的男人怀里抱着一袋各色零食，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棍子尾端点缀着一颗小小的草莓装饰，是最近在小学生之中很流行的新产品。 头上一顶棕色侦探帽，帽檐下的黑色短发发梢微翘，始终眯着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相貌清秀，带着让人看不出年纪的少年气，只是那嘴角拉长的弧度明显透露着对于被门口的巡查警员拦住这件事的十足不满。 “乱步先生……” 结束了询问走到玄关确认情况的芥川在看清门口与新人部下做着奇怪辩论的男人时，就觉得脑仁有点疼。 “哟——原来负责这里的是芥川君啊！” 被唤做乱步的男人挥起手，直接推开了露出惊讶表情的警员，走进了公寓里。 “乱步先生是路过进来看热闹的吗？” “嗯，是啊。” “……（您倒是否认一下啊！！）” 芥川扶额，一时半会声音都无法从喉咙里投出去说点什么。 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是本市有名的武装侦探社的侦……不……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先生，但这位对于警方拉封锁条幅的地点总是特别的敏锐，每次都能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闯进来。 虽然部下多有被他关照过的经历，所以一般也不会阻拦这位勘察现场，然后留下一句——‘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你。’之后扬长而去。 不过也许这位的出现，也印证了太宰先生之前所说的，今天会有许多的收获…… “啊啦——这不是乱步先生么？运气真不错啊，快点进来帮我看看。” 从卧室探出头来的太宰朝着乱步伸手招呼他快点进去。 “太宰君居然也在啊。这么说来是个大案子了！” 乱步的声音兴奋了起来，抱紧的零食袋子都发出了窸窣的塑料包装袋互相摩擦的声响，下巴扬起越过芥川时，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大步走进了室内，但只是视线扫了一圈主卧和与之相连的衣帽间的功夫，名侦探就萎靡不振地露出了失望到无聊至极的表情。 “还以为太宰君在这里会有什么有趣的案子呢。结果真是无趣啊，早知道就直接回事务所了。” 说着就转身要拨开跟着他进来的芥川，朝门外走。 “稍微等一下啊！乱步先生。我知道确定是自杀无疑了。可这是重要的嫌犯，虽然现在已经彻底地闭上了嘴，一句话都无法交代罪证的状态了，但确实是重要的犯人。” 太宰出声喊住了乱步，那蜿蜒曲折的语调就像一把小勾子，勾住了乱步的后衣领把他固定在了卧室门口。 “所以，乱步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让他再说点什么呢？” “……”乱步的身形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是转回身说道，“我正在寻找能稍微给我一些有趣的挑战的案件。” “我在京都的一位朋友在查一起无差别连环杀人案。” “成交。我这边的车票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那么，就拜托乱步先生了。” 两人的对话极简，却又能在对视中立刻就读懂对方的意图，这种默契恐怕只有智商相当的人才能轻松做到。 乱步不再推脱，表情凝重起来。从衣服的不知哪个口袋中，摸出了一副复古方框眼镜，非常潇洒地戴在了挺直的鼻梁上。 卧室打开通风的窗户忽而吹进一股海风，掀起了他的披肩，衣摆飒飒。 “异能力——超推理！” “……” 这是芥川今天第二次扶额，乱步先生总是喜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虽然用超级浮夸的动作戴上眼镜确实很帅，完全睁开的祖母绿瞳也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可是那句名场面台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中二之魂熊熊燃烧，接着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热血沸腾。 不过芥川自己在使用异能时，哪怕是突然变化招式也是不会把自己取的技能名大声吼出来的，那样不但会被敌人提前防范，还会显得自己像个沉浸在二次元里不可自拔的高中生…… 那种事情，绝对不要！ “嗨嗨……我知道了……” “乱步先生，请稍微等一下说。那个……那位正在取证的小哥，麻烦先回避一下可以吗？”太宰抬手阻止了乱步的第一时间开口，朝着站在尸体旁，手里拿着一只透明证物袋的警员说道。 对方压下了帽檐，礼貌地行礼之后，将手中的证物袋封好，迅速离开房间。 “哦，对了，厨房的水槽里我看到一些污渍，那边也拜托你了哦。” “好的，太宰先生。” 屋外传来应答声，接着是芥川关上了房门。 三个人站在敞开的衣帽间与卧室之间的空地，并不在意从偏暗的小房间里被迫瞪着他们的第四个人。或者应该称之为，无生命体征的人体。 “他是自杀，但不属于通常情况下的自杀。你们要将这种状况界定为他杀，也没问题。只不过要拿到直接证据有些困难，恐怕已经彻底销毁或者说是消失了。” 乱步沉下脸，翠绿的眼瞳透着锐利，即使被镜片遮挡也不减锋芒，与刚刚进门时的幼稚表现完全判若两人。 “这是什么意思？乱步先生。” 芥川眉头深蹙，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恐怕是有人用了肮脏的手段，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驱使他……杀死了自己……” 太宰放缓了呼吸，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 “乱步先生的理由呢？” “我还以为太宰君不需要解释的呢。” “嘛，只是想听听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而已。” “嗯……真是麻烦啊。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是再多说几句吧。无论是表面还是实际都是自杀，手法很果决，他甚至只是在窒息后才做了本能挣扎，所以并不是别人把他吊上去的。那么，应该为他的情人所准备的遗书呢？” “果然是那个啊！关于衫野有情人的这件事，在盥洗室的台面上第二个刷牙杯残留的位置和水迹就能比较明显的看出来。虽然其他的女性用品都被提前清理掉了。”太宰颇有些夸张地附和。 “杉野有抗抑郁药物的服用史。”芥川插话道，调查员的报告中显示了这一条。“确实有突发性状况导致自杀的可能。” “嗯，确实是突发性的，但是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芥川君。”太宰的食指轻叩着下巴，浅笑着说。 “在调查员即将上门的当口自杀，确实太过巧合了。还有那个前天离开这里的女人也非常可疑。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女人大概率会是……” 芥川稍稍停顿了一下，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 “高濑会的菊田绘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