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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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定自杀的那天，蒋吾站在楼顶，手里捏着结婚照。

    照片里的时宁，拥有他后来再也不曾见过的笑容。他望着那个笑，心空空的，眼泪好似流干了，在眼眶打了一圈转就不见了。

    楼顶的风把手上的照片吹向远方，他痴痴的盯着那片单薄的纸，直至它摇晃着消失在视线里。回想着从两年前发现时宁出轨以后，自己为了挽回她所做的一切，容忍小三小四，抓花贱男人的脸，允许时宁新包养的小白脸搬进两人的房子里住，允许小白脸睡两人的床，让小白脸霸占自己所有的东西，辞掉工作在家没日没夜的照顾两人的起居，甚至做了垫臀手术以后也没休息，依然是他在伺候那俩人......

    他还用当初存下来的工资做了脸，妄图回到年轻的时候，只是当他拆了纱布回到家里，却发现小白脸已经走了，她又换了另一款新人。

    这个人比小白脸还过分，时宁在家的时候，装的善良大方，一旦时宁去上班，便立刻撕开面具，不仅对他颐指气使，还动不动就打骂他，说他没用，说他年龄大，说他碍事，让他滚出这个家......从此以后，他的身上再无完好。

    偶尔他会去寻求时宁的帮助，想让她看清对方的真实模样，可她嫌弃他不去上班还没事喜欢出去瞎折腾花钱，嫌弃他干不好家务，整天只会碍手碍脚，还嫌弃他老是粘着她。

    她已经从头到脚的嫌弃他了......

    蒋吾每日在家以泪洗面，做完家务得空偷偷刷个手机，上面全在贩卖容貌焦虑，什么脸上有斑点很丑，女人靠近了会觉得恶心，教大家一个便宜又快的方法去掉斑点。什么自制沐浴香水，泡一天可以做很久的小香男，女人闻到会心旷神怡，瞬间对你起性欲。还有什么增肌食谱、保持rutou跟性器永远粉嫩的秘籍......每次刷到，他就觉得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在丑陋的老去。

    他的睡眠渐渐越来越差，每天都在想自己哪里不如那些小三，又该怎么再年轻一点。加上网络上的男博主们一个个又白又嫩，带着粉丝宣传男人这样那样才会一直美下去，让他现实跟精神都无比焦虑。后来严重到晚上合不上眼，一直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脑子丽重复的想：该怎么办......

    在这样严重的焦虑下，最终有一天，蒋吾在刷浴室的地面时倒下了，冰冷的地板上是冰冷的清洁剂，他就那么倒在上面，失去了意识。在眼前的一切都变为黑暗时，他还在想，时宁下班回家看到昏倒的自己，是否会心疼，是否会重新疼爱自己。

    可惜的是，醒来后发现，并没有。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他被踢到了一边，地板上没有清理，也没有人管他。蒋吾爬起来，可能是这阵子几乎没好好吃过饭，他的手脚完全没有一点力气，手撑在地上，人立马就摔下去。他尝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张口喊时宁，连肺腑中也使不上力，声若蚊蝇。

    喊了不知道多久，吃完早饭的时宁慢慢过来了，他连忙难受的朝她伸手，求她拉自己一把。

    她冷漠的看着他，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你的手脚断了吗？”

    看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靠在那里无助的哭，时宁走过去，蹲下来：“你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她的手在抚摸他的脸庞时，是那么温柔，就好像从前每晚睡前会跟他温存一番那样：“像你这样的男人，留在人世还有什么用？”

    “我爱你，可你让我爱不下去了。”她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抓起他一条胳膊，一下便将他拉了起来。

    他出去后连忙去扒拉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时宁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出门去上班。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蒋吾嘴里的饭尽数失去味道，一口也咽不下去。他也在想，现在的自己，就算死了，会有谁关心吗？

    房里的小三早已又换了新人，对方看他魂不守舍的狼狈模样，坐下来捧着脸看着他。现在的这个小三，话比较少，也没那么暴力，不过对方长得实在是太嫩了，每次蒋吾看见那张脸，都会忍不住低下头。他根本不敢跟人家比。

    小三说他的脸色很不好，建议他去医院看看，甚至还给他塞了钱。

    在医院的各个科之间转，最后确定是抑郁症，医生给蒋吾开了药，叮嘱他按时服用，定时来做心理疏导。

    他恍惚的去取药，发现钱不够，便又跟小三借了点。回去之后他尽量每天按时服药吃饭，尽量不那么劳累，也不让自己想太多。心情逐渐好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衣服似乎有点小了。

    小三对他的态度也变了，在他穿短袖的时候会审视他的身材，“你个男人，怎么那么不注重身材管理......”

    蒋吾被说了好几次，在宽松的旧衣服全都穿着有点紧时，才想起来去照镜子。他竟然胖了！

    镜子里的自己很臃肿，难怪小三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现在这样的身材，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他咨询到是药物导致的，便赶紧停了药，与此同时减少饭量，疯狂健身运动。努力是有回报的，没过几个月，再去照镜子，身材已经变的很好了，小腹消下去了，肋骨也清晰可见。他现在比房间里年轻的小三还瘦。

    但这样的减肥方式所造成的结果，是皮肤变差，以及大把的掉头发。

    他的脸比真实年龄看起来大上许多，头发乱糟糟的，之前做过的丰臀，也因为剧烈运动而掉下去了，造成整个臀部的形状非常奇怪。

    他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想去约个好的整形医院，可这么久没工作，整容、吃药，把他的钱全花光了。时宁的钱用来养小三，根本不给他。

    蒋吾睁着眼睛瞪着手机，看着短视频里肤白貌美，声音好听的男博主们想尽办法晒身体部位，教别人该怎么保持年轻，怎么抓住女人心。他又开始疯狂的焦虑。

    一直到现在，崩溃了。

    立在楼顶看着眼前的风景，失眠许久的蒋吾终于难得的闭上了这双眼，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张开双臂，向前倒了下去。

    时宁不爱他了，还活着干什么。

    再也不年轻貌美了，还活着干什么。

    没有工作，整天埋在厨房跟浴室里洗刷，毫无人生价值了，还活着干什么。

    连整容都救不了的身体跟脸，还活着干什么。

    死了算了。

    在坠落到地面之前，蒋吾想，或许这样的方式，会让时宁永远记得自己。

    只要能记住他就可以了。意识消散前，他觉得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时宁心里，足够了，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