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part 4 像无边的雪，无边的温暖的海水，一根根柔软地垂落在你身上。在睁眼前，你最先感知到的，正是左慈的发丝。接着，你与他再重逢。 左慈此刻青筋暴起的双手，把你的肩膀捏得有些发疼，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眼底的乌青把他的棱角显得更深，你的目光定格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似乎左慈所有的生命力都凝在这双眼眸之中，化作瞳孔里燃烧的绿焰。 你伸出手，将头埋进了他怀中。 左慈迟了两秒，将你紧紧拥住，似乎他也确认了许久，才敢相信怀中的一切是真实的，而又怕再度失去，不自觉地加深了拥抱的力气。 烈火燃尽了羽翼，山神献上血液，赎回了奄奄一息的爱人，代价是将爱人变成同类。 数百年前，少年时期恶魔的意识误入了你的精神世界，他尚不知道这是因为多年后左慈将自己的血液渡入你体内所致，当他在一个平常的早晨醒来时，那个嚣张得有些跋扈，又有些神经大条的女孩，已经深深烙刻在他的记忆中了……或者说，心里。 尽管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承认过这个女孩的存在，他偷偷去了几次人类世界，却都找不到此人的踪迹，对女孩的思念深深折磨着他，更使他痛苦的是，与她分离的时间越长，他就越难以确定两人的相遇究竟是真实的经历，还仅仅为一场没有结局的美梦？ 恶魔不再频繁往返人间了，有人告诉他，雪山之中有一面镜子，知晓世间一切答案，他从来很畏寒的，但还是去了雪山。他想问问镜子，她是不是真的？留在手上的百合花香是不是真的？上山的途中，风太大，雪花又很沉，翅膀很快就挥不动了，恶魔从山崖跌落，精疲力竭地躺在谷底，闭上了眼睛，打算就这样死去。忽然，空中飘下一片轻盈的羽毛，在他嘴唇上落了脚，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活下去，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他愣了许久，猛然坐起来。 是她。他说，接着，他大叫：是她！ 恶魔回到家园，雪花染白了他的头发，风霜使羽翼更加丰茂强壮，他成为了王，但之后又回到了人间，他接受了人类的召请，又见识过人类的残暴，那位被猎人杀死的女巫，本该是限制他的最后一道枷锁，往后的历代家主既恐惧他，恨不得马上除掉他，又贪图他的力量，左慈受够了无数的暗杀、无数的背叛，当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们，又将一个无辜的女人或女婴作为祭品拖到他面前时，他出手终结了这一切。 当你降临这个世界时，左慈已在人间消磨了数百年，手捧百合容易害羞的少年如细小的尘埃从他身上吹散了，他的容貌依然年轻，但心似乎已随时间衰老，这样的他注定是没法在当时就认出你的，尽管他身上布满了由你雕刻过的痕迹。 终于，炽烈血液交融，在你眼中，少年的容貌与左慈的脸重合的那天，黑暗中漫游的暗线终于找到交点，岁月的封条炸开裂痕，气息相触的一刻，无尽的黑夜里传来齿扣相合的声响，名为命运的闭环，在此时完成了最后的衔接。 就像梦境里干的那样，你搂着他，热烈地亲吻他，泪水贴在两人的脸颊，发丝也湿漉漉地粘着脸，左慈明显被吓到了，因为你先是痛哭，而后大笑，史子渺看了也会断定你精神失常，但他没有说教，或再假装沉默不语，左慈的嘴唇温暖、柔软，吻你前，总是先碰一碰你的鼻尖，你的所有求欢都得到了温柔回应，呼吸交融的一刻，你忽地想：或许这就是小恶魔当时想做却没做成的事呢？你掐他的脸，依然柔软细腻，易留红印。 你问他，师尊找到不死的理由了吗？ 左慈莞尔，绿波在雪白浓密的睫毛下轻轻荡漾，他轻点你的眉心，他说：我心我意，正在此处。 part 5－尾声 作为新手恶魔，你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你一开始学不会隐藏獠牙，后来喝不惯袋装人血，你问你师尊这一袋袋的都是哪来的？他说每半年家族会举办自愿献血活动，这些热心的黑帮成员总是一个不落地冲进献血车。 “族里禁烟也是因为这个？”你好奇地问。 “大概吧，把这袋血喝了，刷牙去睡觉。” 你看着血袋，露出为难的表情，左慈只好走过来，替你喝下一大口，抱住你的腰，含住你的嘴唇，再将血灌进你的口中。 腥冷的血液涌入口腔，同时还有左慈的舌头、他来不及收回的尖牙，你忘情地舔着他的嘴角，两人脸上的血渍显得那么不知廉耻，你入行没多久，饮血后的迷醉感久散不去，只好在你师尊房间里呆到第二天早晨。葛洪误闯过一次左慈的房间，差点儿晕过去，从此戒掉了他不爱敲门的毛病。 左慈开始带你出外勤，在重要场合露面，与其说之前禁止你干涉家族事务是为了保护你，现在则是想让你在接连不断的工作里失去兴趣，你对着尸体身上的血渍蠢蠢欲动时，左慈会把你拽走，理由是外头的血来路不明，不干净。 你当上家主后，左慈便不如以前忙了，你晚上回去，他还坐在灯下看书，刚洗完的头发披在肩上，皮肤有如玉似得光泽，他身后微湿的翅膀也静静地张着，在月光底下晾干，你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恶魔？明明就是你细心养着的金丝雀。你高中时曾偷走他的书签，在上面写“千秋万岁，椒花颂声。”藏在自己的手机壳里，后头想到这句话并没那么合适，遂将其闲置，如今还夹在左慈的书中。 岁月漫长，恍若弹指间，这天晚上，你脑海中无端地冒出这句古文来，枕在师尊的膝上，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记得自己在闭上眼睛前说，师尊，再给我唱歌吧。于是他低沉好听的嗓音也成了你的枕头，时光就像院子里从东墙爬到西墙的月光，从你们的发丝里静如流水般地溜走了。 【标题来源：既白梨－30年前，50年后】 【多孤独的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