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为什么爬我床
池周一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涨痛迟缓地冲击着脑袋,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把放床边柜子上的手机闹钟关掉。 冷不防摸到一片温软。 …… 她脑子空白了几秒,睁开眼的视线逐渐清晰,胸口姗姗来迟的重量回巢,池周一低头看了眼。 趴在自己怀里的人不是昨天带回家的许殊还能是谁? 池周一不是第一次见醉鬼,这么闹腾的还是第一次见。 在司机车上时就一直钻她怀里,闭着眼不说话,问他家地址死活不愿意张口。 想把他送酒店又被他一脸抗拒地捂住嘴,制止她的所有话。 池周一没法,只好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但即使这家伙穿着裙子,到底还是个男人,池周一给人找了张席子就给他打地铺去了,没想到半夜这人还能爬上她的床。 她盯着那种睡得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蛋,毫不留情地把人叫醒。 “起来。” 怀里的人艰难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和她对视,眼睛蒙着一层晶莹,半阖的唇瓣带着一层粉。 他的睡姿看起来很需要改进,把自己睡得长裙散乱,大开的领口下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入眼一片滑腻雪白肌肤。 池周一顿了顿,伸手替他整理好衣领,然后推了他一把,扯开距离。 “为什么要爬我床?” 许殊好像还沉浸在宿醉后的恍惚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大大咧咧趴在一个女生身上一样,张了张嘴有些委屈地给自己解释:“冷。” 毕竟是夏天用的凉竹席,即使铺了层被单也还是容易在春初的季节被凉到。 池周一懒得计较,她还要去学校,刚开学正抓迟到抓得严。 “出来跟我去洗漱,一会我送你回去。” 她从衣柜里找了校服外套穿上,回头那人还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有些凌乱的头发散在他的背后和胸口,黑发白裙,要不是池周一着急还能夸他一句刚睡醒的睡美人。 她站在衣柜前想了会儿,还是找了件夹克外套出来,直接丢了过去,没把准好方向,以至于外套直接罩在了人家头上。 许殊挣扎着从外套里露出脸,他瘦的有些过分,没有一个男生该有的正常体重,所以穿个裙子都没多违和。 这外套都是干燥的洗衣粉香,还带着柚子沐浴露的香味,许殊闻得有些发昏,一张脸涨红起来。 “你脸红什么?”池周一目光平直地打量他,见他一直不下床蹙了蹙眉,忍不住上前把他丢一边的小皮鞋提了过去。 “穿鞋,下床。” “哦。”许殊爬到床边,乖乖地穿鞋下床,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还残留在他身体里,让他下来时都差点没站稳。 还是池周一扶了一把。 客厅外一片安静,池周一扫了眼没变化的沙发和餐桌,知道那人昨晚没回来。 不然这个家哪有这么干净。 许殊看着和自己挤在一面镜子里洗漱的女生,她的头发有些短,刚刚过耳,剪的很有层次感,细碎的刘海垂在她的眉眼上,眼尾有些下垂,很自然会流出来一些疏离来。 冷水流过她的脸,许殊定定地看了眼,发现她右边眼睛和眉毛中间的位置还有颗小黑痣,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打了眉钉。 “老发呆。”池周一擦完脸,顺手递了张洗脸巾给他。 许殊低头盯着她的手指,卫生间白炽灯给眼前所有一切都刷了一层白,突出的单骨,冷白的手背,分明的骨节,冒起的青筋。 给人一种流畅又锋利的感觉。 池周一看着他,又随意地给了个评价。 “又脸红。” 池周一的家就在青板巷的老小区里,这一片是县城的老城区,好多房子都是上世纪沿存下来的,住着的多半是老人和经济一般的家庭。 从单元楼下来的时候,池周一迎头碰上个酒气醺醺的男人,忍不住把许殊拉到身后,下意识挡在他前面。 “池周一?快给你老子我点钱——”男人皱着脸冲她喊了句,语气算不上好。 池周一没理,拉着人就要路过他,许殊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刚刚突然冲向他们来的中年男人,胡子拉渣,有些矮胖,有些犀利的鹰钩鼻倒是容易记住他,干枯的头发使得他看起来就像一棵沟壑纵横的老树。 自称老子?她的爸爸吗?许殊偷偷看了眼眼前女生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后背,她好像不太开心,即使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感受的出来。 池林斌的出现还是让她有些烦心,这些年他就跟条吸血虫一样一直阴魂不散地黏着她。 在混乱的停车棚找了好一会儿池周一才看见自己的电动车,这是她半年前买的电动车,每次都得把钥匙藏好才得不被池林斌那个狗逼偷了开走。 “你家在哪?”她把头盔递过去的时候跟着问了句,得到城北一个小区的名字,她看了眼一直在摸索着头盔调节绳的人,嫌慢干脆替他上手调好。 她开车的速度有些快,许殊又是侧着坐的,没有纠结多久就抱上了她的腰,她似乎有马甲线,腰身摸起来都带着一股精劲。 “我昨天喝醉有乱说话吗?” 池周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包厢里他趴在自己身上,小声地和她说说自己内裤是白色的画面。 “……”她放在刹车上的手一瞬间僵硬地不小心动了手,电动车立马颠簸了一下,把后面人都吓得一瞬间贴的紧紧的。 “没有。”怕他尴尬,池周一没打算说出来。 “哦。”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其实我很少喝酒,可能酒量不好。” “那以后就不喝。” “你对其他喝醉的人也这样吗?” “哪样?” “带回家什么的。” 他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绵软含糊,池周一又问了一遍才算听清。 “看情况。”也不是没有喝醉的朋友没得去处来她房间睡一晚的,那个开服装网店的姐就好几次这样。 后面的人不说话了,一路只有街道的嘈杂声和呼啸过去的风声,初春的阳光带着一种独有的清透感,仿佛沐浴在里面,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飘扬的裙摆终于停了下来,许殊下车的时候把头盔递了回去,脸庞被闷得有些红。 “谢谢你。” 池周一淡定地接过,点了点头,她还要赶去学校,只是跟他说了再见就开车走人。 只有许殊站在原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的有些长,他直直地盯着那道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骗他。 明明她知道自己昨天说了什么话,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有。 阳光晒久了容易燥热,许殊一双眼睛都被刺眼的光照的有些湿润,他在眼前的朦胧里想到早上洗漱时的那面镜子。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总是带着一种很难让人走进她眼底的疏远,她好像永远一副平静的样子,明明会带着温和客套的笑。 想爬她的床。 想撕破她的平静。 许殊怀念起她怀里的温暖,比裹着棉花的被子还要舒服。 …… “又掐着点来,也不怕被吴主任抓。”同桌周思漾看她从后门溜了进来,刚好是早读的时候,一片读书声,把她进来的脚步声都遮盖住了。 周思漾是个常规意义上的乖学生,带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扎着高马尾,脸上还有小雀斑。 她和池周一做同桌,纯属是命运安排,抽签抽到的。 上学期两个人做了半个学期的同桌,她就发现这人除了检查严的那几天不会迟到,几乎天天卡点到教室。 “这不是运气好,也没被他抓到。”吴主任是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出了名的苛刻严厉,就爱抓学生校规校纪,是那种晚自习还要在cao场巡逻几圈逮小情侣的。 池周一都被被他逮过多少次迟到,快在他面前刷脸了。 但他们学校也不是什么重点优秀高中,就是一个普通的学校,生源一般,火箭班还好点,普通班基本都是混日子的。 包括他们班,说是早读,基本都是聊天吃早餐的,后排还有唱歌的。 周思漾这个好学生还是上学期没考好掉到他们这个普通班来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升上去。 池周一学习上就是个普通水平,不是什么学霸的料子,勉勉强强能看得过去,毕竟她晚自习甚至平常还要旷个课去兼职,顾不上学习,没那个脑子这样了还考个年级第一。 但在这种烂环境里,她这种狗屎成绩都能排进班级前几,年级前一百。 “下周好像有开学考试。”周思漾看着她光明正大拆牛奶吸管,忍不住劝了句:“你拿书挡着点,一会老师来被抓了怎么办?” “哦。”池周一听话地拿本英语书挡着,吸着牛奶,“说不定你能凭这场开学考重回火箭班呢。” 周思漾摇了摇头:“不一定,期末考成绩出来后都没这消息。” 池周一安慰了两句,把喝完的牛奶盒随手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今晚上晚自习吗?”六中对外宿生没有上晚自习的强制要求,一般来说池周一不怎么来上的,毕竟她很多时候会有晚班的兼职。 池周一看了眼手机,对她摇摇头,“今晚酒吧那边有演出,应该不来了。” 小县城酒吧酒馆不多,“失眠”是比较有名气的一个,老板是一个回老家创业的年轻人,喜欢请一些乐队或者玩音乐的来表演。 她现在不缺钱,但钱这种东西,越多越好。 学习这种东西就不是生动鲜活的,枯燥无趣是常态化。池周一打着哈欠过了一上午,高三刚开学,也就一年不到时间够他们挥霍。 熬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池周一身上已经沾了一身学校味,再多看几眼黑板上的粉笔字,她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明天想吃小笼包。”周思漾拉住要走的人,圆脸挤出一堆小酒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作为感谢,我把我的政治笔记借给你看。” “好。”池周一把耳机戴上,长长的有线耳机绕过她的指尖,日落的光落在她大半个身子上,明晃晃的耀眼。 把车停在酒吧后门的时候,池周一正好碰上他们酒吧常驻乐队的主唱宋弛。这乐队是酒吧老板自己招募组的,在自己酒吧时不时来几场演出热热场子。 “你的贝斯。” 宋驰把琴包递给她,池周一上周托他帮忙换锈弦。 “谢了,一会把钱转你。” “小事。” 或许是工作日,今晚客人不多,几个人也没挑特别摇滚的曲子,演奏的差不多都是和缓点的。 贝斯手本来就不是乐队里存在感很强的位置,灯光随意地略过她,灰蓝色的贝斯在这昏暗光线里几乎要同她融为一体。 台下的人都坐的零零散散,空气里蔓延的都是辛涩的酒精味,像是织造一场无形的雾,池周一晃着视线,不经意在某个鼓点里看见一个白色身影。 吧台靠边的位子,坐着个清瘦的“女生”,白绿相间的连衣裙点着荷叶边的领口袖子,细嫩脖颈上系了一圈杏白色的蝴蝶领结,长发垂在背后,白皙脸庞好像只上了口红,只是远远望着,就像一只在绿意中留步的白蝴蝶。 池周一当然认识他。 毕竟这人早上她才送过他回家。 不过她只愣神了一秒,这小县城又不大,再次见面也是正常的。 那人似乎发现了她的视线,隔着不算很远的距离,嘴角向她上扬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起初,池周一并没有在意他的出现。 直到她这周第四次去酒吧演出,在相同的角落,又看见了他的身影。 那天是周六的晚上,已经过了凌晨,场子的氛围已经燥的一切嘈杂都要顶破天花板一样,台下有热舞的客人,也有玩游戏上头的,衬托得那个人静静坐在吧台前的样子都有些突兀。 池周一每次见他,对方身上的裙子都没重样,这次和第一次见面那样,都是素白如雪的连衣裙,黑发长裙,他安静坐那的时候就自然流出来些清冷的气质,只有在拥挤的人群里两个人碰巧对视上时,他才会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等到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池周一手腕都酸的使不上劲,一旁的宋驰大口地灌着水,念叨着嗓子都要唱哑了。 池周一收好贝斯,背上琴包,就要跟他们说再见。 “别着急,留下来喝两杯,我亲自给你们调。”酒吧老板过来挽留了两句,看乐队其他人都没拒绝的意思,池周一干脆也留下了。 一行人走去吧台,池周一又看见那道白裙身影,迷离的光束扫射过他身上的白裙,沾染上一圈醉人的光晕。 “那个白裙子的女生挺好看。”走在前边的乐队鼓手赵赫突然说了句,池周一背着琴包的手顿了顿,和那道看过来的视线不易察觉地擦过,这暧昧的光线,无端给她一种两个人在千万人目光下偷情的荒谬错觉。 “我已经连续四天看到她来了,每次都点一杯佛手柑冰茶。”在吧台的调酒师接了一嘴。 “可能在这钓鱼吧。” 吧台又不大,两个人隔得位置算不上远,池周一只要侧一下身子就能将他的身影全部看进眼底。 觉得一个人是否漂亮是一个人的主观审美判断,但有的人似乎就是有种魔力,即使不认识他,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就会觉得他是个美人。 “美女,加个微信呗,我看你在这坐好几天了,一个人喝酒多寂寞。” 在酒吧遇到这种搭讪只看对方脸不看自己什么脸的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许殊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一身熏人的酒气,流里流气的,像是那种大半夜会在大街上开鬼火扰民的黄毛。 他的表情不自觉淡了下去,蹙起的眉心彰显出来主人此刻的心烦,他伸手摘下脖子上绑的白丝带,在男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下袒露出脖颈上被遮住的部位——明显的喉结。 “看不出来,我是男的吗。”他面无表情地系了回去,手指灵活地绑出一个蝴蝶结。 “我cao?男的你穿什么裙子!?变态啊你!” 男人气急败坏地张口一串脏话,手里的酒杯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下一秒就洒向许殊身上,大片黄色瞬间晕染开来,在胸口上极为显眼。 “我靠,这他妈是个男的啊?!”赵赫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旁边的宋驰要比他淡定,摇了摇头评价道:“我们这地方还有女装大佬。” 调酒师也反应过来,有些恶寒地甩了甩手,“我居然给一个女装癖调了四天酒。” 池周一全程都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样子,只有眼神在看到那人洒了许殊一身水的时候暗了点。 “周一,你的酒。”酒吧老板喊了声,把她要的特调酒递了过来。 “谢谢深哥。”池周一拿过酒,橘红色的液体在她手上映出一层绚丽的光色,连带着她的脸都在阴影里都变得有些晦涩不明。 她又感受到了。 那道视线回落到她的身上,池周一抿了口酒,在龙舌兰和橙汁的涩味中慢慢转过头,和许殊对上视线。 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在迷蒙的雾气里显得湿漉漉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有些烈,池周一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周一?”宋驰又喊了她一句,见她才回神,忍不住好奇问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刚刚叫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明天星期天有什么安排吗?最近有个新上映的电影好像挺好看的。” 宋驰和池周一都是临平六中的学生,只不过宋驰是艺术生,来这唱歌全凭爱好兴趣,当挣点外快。 “可能在家补觉。”池周一和他对视难免穿过他的肩膀,和他身后那道无法让人忽视的目光对上,她嘴角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抱歉,应该和你约不了了。” “没事,下次约也行。”宋驰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留下一句。 “我还有事。” 那杯有些烈的酒被她随意地一口喝完,还不等宋驰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起身跟大家伙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