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病膏肓

    常宣灵不知道侯卿是为何答应的，但常宣灵清楚打动他的肯定不是她在那儿跪了多久、她求人的诚意多大，或者他与她zuoai使他多稀罕。她倒是在侯卿这儿认清了她自己几斤几两，侯卿回去洞府的路上并不等她，她只得强撑着跟上。到了洞府，侯卿反而让她先进去。

    “你把他清洗干净。”

    常宣灵愣了下，侯卿继续道：“血腥味太重。”

    常宣灵只当侯卿挑剔，便进去将常昊灵仔细处理了起来，常昊灵正在之前那个暗门后的山洞躺着，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在此被找到或是遇袭，只是因为暂时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常宣灵之前给他做的紧急处理也到位，伤口并未感染，再次检查确认完常昊灵的伤势，常宣灵松了一口气，所幸她没有来迟，她给常昊灵把鬓角上的乱发捋齐，将他移到湖边，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洗净，慢慢将他的身子擦拭，此时侯卿进来，常宣灵抬头看他。

    侯卿指了洞内几个方位和架子，将一些草药和工具交代。常宣灵一一记下。

    侯卿道：“这里阴湿，不适合养病。”

    常宣灵突然想起来他之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了，愣了下，不再去想，只是道：“那能去哪？”

    侯卿阖眸，已然是打算休息睡觉的状态了：“干净了叫我。”

    常宣灵不再多言，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之后慢慢再给常昊灵渡去内力。过了很久，常宣灵怀中的常昊灵才悠悠转醒，看到她笑了笑，侧头又看到了侯卿，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常宣灵将指头按在他唇上，摇了摇头。她倒是心疼得连让他说话都不肯了。

    常昊灵握住她的指头，吻了吻，常宣灵俯身亲亲他的脸颊，享受完这片刻温存后起身，喊醒了侯卿。

    侯卿一睁眼便是那二人的亲昵动作入目，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过去给常昊灵把脉。

    握上常昊灵的手，侯卿略略凝眸，常宣灵紧张，忙问如何，常昊灵温温和和笑了笑，倒是先答了：“现在无碍。”

    常宣灵瞪了眼常昊灵，看向侯卿，侯卿默了默，起身走开：“看不出来。”

    常宣灵本想与他争论如何看不出来，却被下了逐客令。

    “出去，我要检查。”

    常宣灵忿忿，侯卿却不再动作，显然是她不离开就不会帮她处理的样子。

    常宣灵也不至于没有眼色，担忧地看了眼常昊灵便走了出去。

    看常宣灵彻底离开后，常昊灵开口：“有劳尸祖帮昊灵遮掩。”

    侯卿抬手：“不必多谢，我既然答应常宣灵要医你，就得让你配合治疗——现在能把脉了么。”

    两人对视，常昊灵轻笑。他知道侯卿看出来了，他方才伪了假脉，拒让侯卿查看。倒未想到侯卿如此直率，马上就解决了他的顾虑。不过，常昊灵还有些诧异，侯卿居然还懂这些人情世故。

    于是常昊灵不再隐瞒，再次伸出手来。侯卿将手搭在脉上，沉吟片刻，道：“此毒无解，你想早死还是晚死？”

    常昊灵嗯了一声：“最长能撑多久？”

    侯卿盘腿坐下，支起脑袋：“拿稀罕药物吊着，最多两个月。”

    常昊灵默了默：“换血也不行？我这是什么毒，什么病？总得让我知道吧。不然如何配合你治疗。”

    侯卿瞥了眼他：“沉疴旧疾加上邪法自噬，不能救。如今是虫毒入体，以折磨为主。你不要哭叫就是最好的配合了。如今选择早死。”侯卿顿了一下，“可早超生。也给我行个方便。”

    任是常昊灵听这番解释，也忍不住抽搐嘴角：“如此？”

    侯卿点头：“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常昊灵闭目：“那您想起迫害你我的这个人是谁了么。这都出现了这么多次行迹了，就算蒙面，您也应该有些印象吧？”

    侯卿摇了摇头，走了出去，让常宣灵回来。吩咐常宣灵背起常昊灵离开。常宣灵本就被叫出去心有怨忿，此时有被这么叫住，自然不满，但侯卿没管她，径自走了。

    常宣灵与常昊灵对视一眼，常宣灵攥紧拳头，还是跟了上去。

    走到常宣灵累得腿软差点摔倒的时候，侯卿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常宣灵一个跌列撞到侯卿背后，侯卿没动，反倒是常宣灵迅速退身，别过脸去。

    此事来到的地方应该是一个较为偏僻的蜀地山间人家，常宣灵本以为里面有人，毕竟这院子一直像是有人打理，进去后才发现并非如此，看完情况后，常宣灵自觉将常昊灵放到偏院的床上，回头看向侯卿，颦蹙蚕眉：“这是你的宅院？”

    侯卿走过去：“常昊灵在这里养病。”

    常宣灵转过头，可能是之前的印象太差，或者说以前也没被什么人好好对待过，此时侯卿这样，她竟觉得自己是被很好地优待了，反倒有些尴尬。

    “……多谢尸祖。”常宣灵埋头拱手。当然，她也不忘思考整件事情的可疑之处，但现在能够信任也不得不去信任的就只有侯卿，目前既是求他，便该信他。

    侯卿走过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可去玄冥教派些人手帮忙——治他所需的东西很多。”

    侯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让常昊灵止住了：“宣灵先回玄冥教安排吧，我就让尸祖大人照顾就行。”

    侯卿看了眼常昊灵，不置可否。

    常宣灵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最后剩下常昊灵与侯卿目光交汇。

    竟是侯卿先开了口：“知道顾云岫吧。”

    常昊灵怔了许久，轻轻点头，最后艰难地从齿缝中吐出字来：“还活着？”

    侯卿继续道：“她是我师父。”

    常昊灵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神色：“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侯卿：“一部分。”

    常昊灵闭目，顾云岫，说出那个人的名讳都足以让他心惊rou跳，那些往事，那些故人，那些午夜梦醒后紧盯常宣灵睡颜默默吞咽进喉咙中的话，现在他也只能囫囵着说：“她……那她的意思？”

    常昊灵克制住身体的颤栗：“不……不，还是说说你吧，尸祖大人，您到底打算如何处理我？”

    侯卿：“既然已经答应，我会尽力救你。”

    常昊灵牵强地笑了一下：“是么，是有劳尸祖了……”

    侯卿：“你的状态不对，师父她曾经对你做过什么。”

    常昊灵本欲回答，却无法开口，他甚至不敢用抱有评价和叙述的口吻来说起顾云岫。

    侯卿差不多懂了：“师父喜欢的只是常宣灵？的确，她对异族人向来喜爱。但对他人就看她心情了，她确实很擅长凌虐他人。”

    常昊灵心道：对有异族特征的人，顾云岫何止是喜爱，她对自己又何止是凌虐。而且她对于宣灵的执念更是达到了离奇的地步，兴许不亚于自己的爱恋　还带着更沉重的什么——他看得出来一些的。

    侯卿似乎沉吟了一声，然后道：“不过……这几天，我还需要亲自照顾你……”

    常昊灵心里咯噔一声，不太妙的预感。

    侯卿托腮：“这段时间你不敢见她，对吧。”

    常昊灵从未知道侯卿能这么懂人情世故，

    但说实话，常昊灵的确是不敢让常宣灵知道自己的情况或者让她来照顾自己的，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尸祖大人照顾我？”

    那可真是荣幸，纡尊降贵了。常昊灵内心默默腹诽。

    侯卿颔首。大概也确实认为常昊灵能让他照顾是莫大的荣耀。

    看到侯卿的确认，常昊灵瞬时觉得自己真病得脑袋疼了。且不说侯卿会不会照顾人，就说他这性子，他也不得不担心侯卿一个高兴就把之前的话全部反悔，他虽然个性执着，但也足够随性，到底是摸不透他，也控制不了。

    感觉没有什么能真让他在乎的东西……常昊灵如是想着。

    侯卿似乎知道常昊灵在想什么，道：“你不信我，就没必要让我救你。”

    常昊灵确实不知该如何回他，只得低声道：“尸祖大人知道我不想见宣灵，就也应该知道我的顾虑……”

    侯卿不解：“我不知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我只知道好像将死之人喜欢找别人倾诉，想是想见亲人的——但也怕见到，你这种情况就不需要见别人——麻烦。”

    常昊灵完全听不懂了，但也意识到了什么：“尸祖大人曾经是做什么的？”

    侯卿目色平静地看着常昊灵：“像现在一样，收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