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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十岁那年,我有了家。

    第一次见黎深是在孤儿院某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我清晰记得那天阳光明媚。

    我坐在小椅子上,眯眼仰望太阳,双睛刺痛,渗出泪。

    痛为什么要看?

    为什么不呢。

    在孤儿院的十年,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从有记忆开始我就生活在这里,直到被领养。

    父母,二字对我来说十分陌生,情感,对我更是天方夜谭。

    “长时间注视太阳对视线会有影响”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闻声回头,对上一双漠然的绿瞳,明明烈日当空,我却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男人面相俊美,身形高大,衣着得体,黑色西服衬得他气质极佳。

    他是谁?

    我向陌生男人抛去诧异的目光。

    “你…”我正欲开口,院长却出现在他身后。

    院长面相和善,笑容可亲。

    他走到我面前开口道“他是你的领养人,黎深”。

    黎深。

    当我默念他的名字,心脏有一瞬间的抽痛,一种怪异的涨感涌上心头,压得我一时呼吸困难。

    我再次看向那双绿瞳。

    平静,毫无波澜,看不出情绪起伏。

    冰冷,是我对黎深的第一印象。

    走完程序我坐上黎深的车,车内静的可怕,气温降到零点,我只听见自己有规律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

    寂静。

    我要叫他父亲吗?我张口却发不出声,叫不出口。

    如果我不叫他父亲会不会被赶出门?他看起来冷冰冰的,我害怕他。

    怎么办?我低头不安的扣弄手指。

    “叫我叔叔就行”一路没讲话的黎深开口道,语气平淡,仿佛这是件无足轻重的事。

    “好的…叔叔?”我试探性叫出口,细细观察他的反应。

    他笑了,很细微的动作,但我捕捉到了,在孤儿院的十年,时刻关注对方情绪变化并做出改变这种事已是家常便饭。

    我如释重负般靠在座椅上,看窗外车水马龙,时间流逝也如此般之快。

    黎深将车停在高档小区内,我跟他上了电梯,楼层很高,失重的那一刻我一个踉跄头差点磕在铁壁上。

    黎深揪着后衣领像捏小鸡一样,轻轻松松把我提到他身旁,我勉强站稳脚跟。

    “快到了”黎深说,语气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些。

    “好的…叔…叔叔”突然有了监护人多少还是不习惯,我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偷偷瞄他。

    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天呐,我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怎么感觉比院里的人还难接触呢…

    “叮~”电梯到了。

    黎深松开我的衣领,往外走,我紧随其后。

    房子空间很大,黑灰主调,简约,家具陈列整齐有条不紊,和他人一样。

    “这是你的房间”黎深指了指主卧正对面的侧卧。

    “好”我点点头。

    “生活用品晚点我会去买”他打开门,里面只有衣柜和床。

    “还有…”

    黎深不紧不慢的安排着,方方面面都有考虑。

    我怔怔地望他,说不出的情绪。

    原来被人关心是这种感觉。

    下午黎深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洗衣机响了很久,房间里弥漫着茉莉花香。

    我的房间被塞满了,衣服、抱枕、玩具,应有尽有。

    黎深他只是看起来冷冰冰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吧,我想。

    实际证明我想对了。

    因为住在黎深家的第一晚,我失眠了。

    陌生而静谧的环境使我转辗反侧,彻夜难眠。

    新睡衣散发出清爽的洗衣液香,萦绕在被窝,我蜷缩在一起,手脚冰凉。

    我探出脑袋,窗外白月高挂,有丝缕月光照进披在被褥上,清冷感笼罩整个房间。

    落寞油然而生。

    我误以为自己有家了。

    不过这地方比地下室好多了(院长会让犯错的孩子蹲在地下室一整夜)。

    至少我有自由,嗯...应该吧?

    我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书房的灯还亮着,衣架上挂着白大褂,凑近有股消毒水味。

    原来他是医生啊,我站在衣架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

    心脏外科主任医师...心脏外科中心副主任...

    感觉好厉害的样子,我摩挲着下巴郑重其事的点头想。

    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接触最多的人便是医生,没想到长大还被医生领养了...

    医生...我鬼使神差的攥住了白大褂的衣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似乎丢了一段记忆。

    好像是五岁那年...

    “你在干什么?”

    嗯?!我顿时心头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喊道“对不起我错了求您别打我!!!”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我止不住的颤抖,泪在眼眶打转。

    “起来”黎深站在我面前,手抓着我的胳膊欲将我扶起。

    我手捂得格外紧,再加上营养不良,所以准确来说不是扶,而是提。

    客厅没开灯,黑暗中我看见那双绿瞳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转瞬即逝。

    眼睛被眼泪蛰的有些许痛,我眨巴眨巴眼,泪就从眼角流下来了。

    我听到一声叹息,然后是抽纸的声音。

    黎深一点一点擦去我的泪,动作轻到极致。

    “为什么哭”黎深问,感觉嗓子有点哑。

    “我不知道”从五岁之后我就成这样了,身体总是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

    黎深没再讲话,他扔掉纸巾转身走向书房。

    “不早了,快睡吧”话音刚落,关门声接踵而至。

    “好...”我的话被挡在门外。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摸索着拿了杯子倒水,毕竟...寄人篱下。

    “咚咚”我端着温水敲响房门。

    “进”

    我推开门,布入眼帘的是成堆的文件,黎深垂眸坐在中间,黑衬衫解开了一颗扣子。

    “刚听你声音有点哑,我给你倒了水叔...叔叔...”我将水放在空处,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

    黎深看了眼水杯,没讲话。

    书房安静的能听见外面树叶被风刮过的声音,

    没事没事只要不被赶回孤儿院就行,慢慢就习惯了,我一遍遍安慰自己放平心态,以前什么苦没吃过?就这算什么啊?直接上强度好吧!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可不能..

    “睡不着吗”黎深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点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听故事吗?”黎深问。

    欸?!嗯?这是什么情况?

    见我没反应,黎深又说“睡前故事”

    “听!”我激动的要跳起来了,脸上满是期待与喜悦。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讲睡前故事给我听。

    “那你先回房间,我马上过来”黎深浅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工作。

    “好的叔叔!”多么铿锵有力的回答啊!

    出去前我轻轻关上门,然后火速跑到自己房间扑到被子上打滚。

    ...

    不是...

    睡前故事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挠挠脸眉头微皱,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黎深,他拿着文件讲得认真。

    “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在面临重大创伤性生活事件,受到异样强烈...”

    听不懂,但又不敢说,我只好强迫自己闭眼睡觉,好在这东西还挺助眠的...

    黎深听到女孩规律平缓的呼吸后放下文件,注视着女孩恬静的睡颜,他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晚安”黎深张嘴却为发出声响。

    回到书房黎深再次打开文件,看的出神。

    术业有专攻,他不得不承认。

    “PTSD”黎深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