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古神的信徒、分别

    等我们彼此相拥着入眠后，我又被拉入了梦境，不同于往日，我似乎看见了祂的真身，胶质感的触手盘踞在这处空间的地方，祂的身体臃肿浮胀，时不时冒出一两个黑色的橡胶质感的泡泡又很快破碎。

    就在我忍不住要去看祂的头颅时，祂的声音再次响起。

    “信奉我，我将为你解惑。”

    这次我终于问出口了：“我根本不会你的语言，你该如何我为解惑。”

    祂笑了，我第一次听见祂在笑，浑身的寒毛疯狂地竖立来警示我这是个多么不可招惹的存在。

    “你看，你已经学会了。”

    我……已经学会了？我这才意识到刚刚我说出口的单词和祂往日的低语如出一辙。

    “每天黑夜降临之时，我将会来找你，我的信徒。”

    我再次睁开眼后，天已经大亮，夏萧因将我紧紧的圈入自己的怀抱，就连鱼尾巴也紧紧缠着我。

    祂在梦里的话这次没有在我脑海里褪色，语言虽然依旧晦涩，可我居然能听懂一二，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如果祂为我解惑了算不算完成任务呢，我的任务究其根本只是为自己的将来寻找一线生机罢了，说到底任务对象是谁根本不重要。

    夏萧因醒了，他搂着我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可能是我在想事没听清，等他重复第三遍的时候我才听见他在说什么。

    “早上好。”只说了这个吗？

    我吻了吻他的下颌，回道：“早上好。”

    他有些无奈地推走我的脑袋，把我安置在沙滩上一颗椰树下，转身就走。

    真奇怪，他今天话少了许多。

    我独自一人待着，今天耳边再也没有了低语，我也有闲心欣赏起这处的风景来，可能是海上待久了，远处的海面我并不稀奇，反而是身下的小岛让我欣喜不已，这大小也算块陆地吧，可以接触实地的感觉真好。

    终于等到夏萧因回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巨型砗蕖，里面装满了牡蛎。

    “今天早上吃牡蛎吗？”我有些惊喜的问，在缺少维生素摄入的海洋里，牡蛎算是难得的维生素获取途径。

    夏萧因有些奇怪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对劲，我一边吃着牡蛎一边想着。

    经过我几天的观察，我终于确定他的确有些不对劲。

    他不再和我说话，明明之前他那么热衷于学习人类语言，现在却和我说一句都算难得；

    他捕猎的时间渐渐延长，明明捉条鱼对他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却回来的越来越晚；

    他不再听我说话了，明明有时候我告诉了他我想吃虾，可他却带回了一条鲑鱼……

    以上的例子太多了，我们除了睡前的欢好，居然找不到任何交流的机会与时间，只有在这时他会把旺盛的体力发泄出来，他一定要做到我叫出声来，只有这时他的神情才是舒缓的。

    可我却渐渐意识到我错了，我们之间确实有不对劲，可不对劲的人是我。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最优秀的信徒。”

    梦中的祂满意的声音即便我醒来都没办法从我记忆里褪色，祂的话像魔咒一样，萦绕在我心间。

    “古神的语言只有你能学会。”

    “古神的语言？”

    “还没发现么？当你学会古神的语言的时候其他的语言都会被摒弃，神的骄傲不允许和人类并列，即便是语言也不行。”

    我终于明白夏萧因的怪异从哪里来，原因全都在我，我在统一成为祂的信徒的时候就注定会这样，这是一个单选题，我要选择一线生机就只能舍弃这些。

    我逐渐忘记我脑海里存在的所有语言，无论是我从出生起就在接触的国语，还是义务教育阶段接触的外语，通通在我脑海里只剩下个空泛的概念，夏萧因早就察觉了这些才尽量减少了和我的交流与见面，他比我还清楚如果我知道了这些会是多么的痛苦。

    在身旁的人鱼即将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拦住了夏萧因。

    不知道多久起我没有在早上一睡醒就看见他，通常只能经过漫长的等待才等来他待着猎物回来，等吃完之后他又潜入海中进行新一轮的狩猎。

    任由我眼泪落下，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夏萧因，默不作声的流泪。

    夏萧因皱着眉头替我把眼泪擦去，他的脸很臭，仿佛下一秒就要我说我是个爱哭鬼，我想象着他的语气噗呲笑出了声，干脆直接扑进夏萧因怀里，一切尽不在言中。

    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有细微的差别，夏萧因比往日挤出更多的时间来陪我，我让夏萧因多和我说话，听不懂也好，只要他说话我就能安心。

    后来他也不说了，改为唱歌，唱人鱼的歌谣，那些足以迷惑任何生物心智的歌，看着海底的鱼因为他的歌声而游到海面争先恐后的往上跃，成为我们每天的固定节目，一看就能看半天，最后再从这群鱼里挑拣出今日想吃的。

    我也尝试过在沙滩上写字，可惜每每要落笔时就忘记了自己想要写什么，等仔细去记忆里翻找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回忆不了任何东西，过往的一切画面变成了默剧，一切字迹变做了胡乱涂抹的符号。

    我开始祈求祂完成我的愿望。

    “孩子，告诉我你是我最虔诚的信徒吗？”

    “我是……我是……”我几乎要跪下，语气哽咽道，我再也无法忍受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状态了，我背叛了所有人，甚至我自己。

    “我只有您了，我的神。”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落在祂黑色的触手上没有任何声响。

    “好吧，如你所愿，明晚我会为你解惑。”

    祂叹息道，将我送出了梦境。

    我睁开眼睛却看见夏萧因担忧的看着我，我马上就可以从这种状态解脱出来了，可夏萧因怎么办……

    我不忍他面对我的消失，想把他支走，任凭我怎么比划他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夏萧因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今天一天都紧紧的贴着我，恨不得一刻都不要离开，我只好背对着他翻起了主神商店来，还好主神空间的所有内容都是我能够理解的状态，是因为同样是神所以语言优先级持平么。

    主神商店的贩卖的道具依旧五花八门，可我需要找的东西太苛刻了，一种能跨越语言壁垒为他留下一句话的东西。

    挑选了半天只看见一个名为[绝笔书]的道具：跨越万难，给ta留下最后一段话吧。好不吉利的道具啊，可我选来选去也就这个比较贴切，跨越万难，语言壁垒应该也能跨越了吧。

    我偷摸买好之后留了一段话，就收好等走之前再给他了。

    当晚梦境里，我向祂提问。

    “我该如何改变这个世界覆灭的未来，亦或者说，我该如何改变我的死局？”

    祂又笑起来，低沉又尖锐的笑声，矛盾的声音，在我脑子里打着圈。

    “我在这个世界度过了无数个周期，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中你吗？我的孩子。”

    祂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你是凭空出现的，过去没有你的痕迹，未来没有你的踪迹。这条线没有，每一条线都没有。”

    我几乎要叫出来，祂知道我的不对劲。

    “当然，你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存在，我见过许多，他们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这个世界死去，可你不会，”

    祂的声音变重，沉重的快要将我灵魂压为实质，他问我：

    “告诉我，孩子，你是我最虔诚的信徒吗？”

    “我是。”我的回答从牙缝里挤出，事到如今我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那好，如你所愿，你的答案将在你醒来之后出现。”

    我又从梦境里醒来，轻呼出一口气，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侧过身子亲了亲夏萧因的脸颊，无声的吐出两个字：“再见。”

    留下早先录好的绝笔书塞在他的手里，呼唤系统出现。

    谢天谢地，系统也能听懂我的话，只是他在说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只好再三重复自己要脱离世界的诉求。

    「任务已完成，将安排宿主脱离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当我能听懂系统的话的那一瞬起，我就启动自己手里的道具，趁着记忆还没有消退，把祂告诉我的答案翻译成国语转录到道具里。

    与此同时，夏萧因也睁开了眼睛，无声的吐出了三个字。

    这次我看懂了，是，我爱你。原来他每天都在坚持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啊。

    “再见。”我朝他作出口型。

    这次的相遇一点也不幸运，我们两个都皱了无数次眉头，如果没有遇见我他可能依旧会在海里游荡，不知道会不会快乐但绝对不会面临分别的悲伤，那样也很好。

    ……………………

    等我意识回笼，我又坐回了图书馆的书桌前，是了，任务开启之时，我是在图书馆学习的。

    面前的书页夹着一张薄纸，这是我给自己留下的“绝笔书”，设置的条件是排除万难送到我的面前，上面记录着我从祂那里记下的脱困之法。

    【无为而无不为】

    什么意思，道德经吗？为什么是这句话，我回想不起来祂究竟告诉了我什么，只好盯着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背面也印着几行端正的汉字。

    【不要刻意去改变，未来因为你的存在已经不同，期待再次见面——致可爱的任务者、我最虔诚的信徒】

    图书馆冷气开得充足，我鸡皮疙瘩已经一层一层的泛了起来，这根本不是我给自己留下的信，是祂给我的，我被戏耍了，所谓排他的古神之语只是祂随口胡诌的借口罢了，祂或许只想看我绝望的模样。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这句话真能给我未来带来改变。

    我揉了揉眉心，摆脱系统帮我清除掉这次任务带来的多余情绪，是生是死下次任务就会知晓了，现在纠结再多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