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下（智斗副本无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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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距离内战爆发还有6系统时。 今天已经是来到格蕾德的第二十一天。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砂金却不慌不忙，漫不经心地把玩指尖的筹码，等待副官前来汇报工作。 “一切如常，不如说，进展十分顺利。”副官拿着一沓资料，“根据调查，你当初让我放出去的有关公司的消息，现在已经在民众中传播得非常广泛，而潜入民众的那部分员工也没有被人注意到……事情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哈哈，稍安勿躁。”砂金将筹码捻起，对着酒店明亮的圆灯，筹码挡住一部分灯光，将那明亮的圆灯切割成一个月牙。他语气轻松，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意料之中……现在局势紧张，内战马上就开始了，谁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块权力的rou饼，哪儿会在意到底层人今天讨论了什么话题？哈哈，看来无论是谁，都对眼前能够得到的利益关注非常啊。这可真是……” “什么……意思？老大，我不太懂。”副官难得露出迷茫的表情。 “何必问得那么透彻呢，朋友。”砂金笑道，“遇见事情多想一想，比我直接给你答案更有利于你的成长。” “……好吧。” “不过，还需要率先解决一个大麻烦。”砂金抬手，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墨镜和帽子，将一个小口袋扔给了副官：“对了，这个给你。如果之后我出了什么意外，记得打开它看看。” “好的。”副官也不废话，妥善收好了口袋：“现在马上要开始内战了，这项工作还要继续吗？” “当然，这是最必要的工作。”砂金道，他慢条斯理戴上了帽子和墨镜，站起了身，在酒店的灯光下露出志在必得的笑，他心情很好，所以并不在意提点一下这位资历尚浅的副官：“你得知道，朋友。在一个社会体系中，越是看不到出路的普通人，越是对社会制度感到绝望，越是混乱的看不到安稳未来的局势，人们就越是渴望一个救世主。” 清透的嗓音带着张扬，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压了压帽檐，瑰丽而诡异的眸子从墨镜的缝隙中透露出洞穿一切的光芒。他拍了拍副官的肩膀，从容不迫向门外走去—— “公司，就是这个救世主。” 距离内战爆发还有5系统时。 阿贝勒破天荒地见到了自己的“合作伙伴”。这二十一天，砂金频繁活动于反抗军和阿瑞根特的私兵营中，除了达成合作的那一天，阿贝勒再也没见过砂金，如果不是那天砂金留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阿贝勒还以为那天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幻梦。 但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砂金又来找她了。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砂金向阿贝勒脱帽示意。 “早。但说不上好。”阿贝勒脸色不太好，“局势已经迫在眉睫了。而你，我名义上的合作伙伴，直至如今还没有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你总不至于毫无代价地将我捧上首领的位置。” “那是不到时候，朋友。”砂金耸了耸肩，“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吗。” “所以，有什么事要做？” “我希望你带领自己的军队镇压反抗军。”砂金笑盈盈地扔出重磅炸弹，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哦，先听我说完朋友。我知道你也想推翻暴政，而我这个提议好像在自相矛盾，但并非如此，朋友。在这场战争中，你无需真正去争什么，只需要一个好名声。你只需要以反对阿瑞根特的立场对抗他，并不需要代表斯佩德的政权。”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第三方身份入场，宣扬我自己的理念？”阿贝勒略加思索，猜测道。 “聪明。”砂金赞赏地点头，“想要做一个有威望的首领，你跟在反抗军的身后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你得宣扬你自己的理念，朋友。而如今，等反抗军开始叛乱，如此能引发整个星球密切关注的大事，是你将自己声音放大的最佳机会。” “因为长时间暴政，一个带着新理念许下了美好未来而反抗的军队，无疑是众望所归。”阿贝勒道，“人在绝境的时候渴望救赎，这时候他们不会关注这个救赎是否正确，是否是糖衣炮弹，只会被那个虚构的未来牵着走。他们会想，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你说得对，朋友。”砂金愉悦笑道，“和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 “而这个时候，在所有人都在密切注视着反抗军的时候，我不代表斯佩德政权，还对阿瑞根特嗤之以鼻，若是还能全方位抨击他的理念，就是一个让我的声音传播到每一个角落的最佳机会。”阿贝勒越说眼睛越亮，她的语气不再平静，多了一丝压不住的兴奋：“毕竟没人能忍受自己的救赎被质疑，一定会想方设法推翻我的言论，但人们并不是真正的傻瓜，一个理念的好与坏，他们作为亲历者必然能分辨得出。” “你的任务就是埋下一颗种子。”砂金道，“我知道你的实力远弱于有反抗军支持的阿瑞根特，但这场战争中，你输赢与否并不重要，甚至于阿瑞根特坐上那个位置也无所谓。你只需要通过这场放大器，将种子埋在民间。” “民心所归？” “是的。而剩下的，都可以交给我。”砂金点头，他看着这个聪明的女士，向人脱帽致意：“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还有，女士。作为这颗星球上唯一一个能让我舒适交流的聪明人，我送你一个忠告吧。作为一个首领，你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要让对手抓住你情绪的漏洞。” “……”阿贝勒愣了一下，旋即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后，她平静了许多。“你之后想做什么？” “那就与你无关了，朋友。”砂金道，“不过，我很期待你如何从公司手中争回你的主权。如果我是你，就会密切关注在这之后的所有事，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强。” “我知道了。”阿贝勒道。聪明人知道在不同的局势中如何取舍，而现在，阿贝勒陷入沉思，似乎在思索她的答案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砂金不再逗留，他悄然离开了和阿贝勒见面的地方。 距离内战爆发还有4系统时。 砂金漫步在这异国他乡的街头。他选了一家露天咖啡馆，从报刊亭拿了一张报纸，点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旁边坐在一起的两位女士正在讨论最近发生的事件。 一开始是一些常见的抱怨，而后话题跳转到越来越频繁的反抗军活动中，然后讨论到首领斯佩德，表达了一番自己的不满，最后，一位女士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和同伴说：“你知道公司吗？” “当然知道。他们最近挺高调的，有什么特殊的？” “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公司员工的待遇。你知道吗，不但包食宿，还有最全的社保标准，工资虽然不算特别高，但非常稳定！像咱们这种疯狂加班但是不给加班费的情况完全不会发生，只要你想赚钱，多加班就能多拿加班费，只想得过且过拿保底工资也可以，没有领导会找你麻烦。只不过晋升不太好晋罢了。”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让我弟弟，想办法和公司的员工打听了一下，这还是说保守了呢！如果得到赏识，待遇是只高不低的！” “不会吧？不是说咱们星球欠公司债了吗，怎么可能给咱们这么优厚的条件？” “这你就不懂了吧。公司那边对所有员工都是一视同仁的，这次来咱们这儿谈合同的那个高管，一点架子都没有，经常有人见到他和普通人一起活动。他说公司把每一个员工都当成宝贵的财富。” “真的吗？那这么好的事首领为什么不答应啊！天知道我真是过够了这种一个月工资只够勉强生活的日子！买个衣服都战战兢兢的。” “嘁，咱们首领你又不知道，暴君一个，他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哪看得到咱们这样的底层人？但公司不一样，很多公司员工都是从和咱们这样类似的星球中走出去的，人家过得不是挺好吗？而且，据说入职考试还挺难，有个老哥面试几十次才过呢！咱们只要签了合同就是正式员工的待遇，可不是赚大了！” “哎，真是！这么好的条件为啥不答应啊，服了，这种日子我真是过够了！公司什么时候能统治宇宙？” “噗……”听到这儿，砂金一个没忍住笑喷，还好嘴里没有咖啡，倒也不至于弄得到处都是。 不必继续听下去了。砂金想。他放下报纸，离开了咖啡厅。 距离内战爆发还有3系统时。 砂金找了一家餐厅，他点了一份午餐，还有闲心拍照给拉帝奥看。 【图片】 「拉帝奥，看，我今天的午餐。」 〈这是什么？看不出食材。〉 不出意外的，今天也是秒回。自从他出差，每次发给拉帝奥的消息都是秒回，一开始还会惊讶，但这么多天砂金也习惯了，一边吃了一口，一边按着手机。 「不知道，好像是本地特产，一种动物，什么什么……忘了叫什么，应该是和鸡鸭鹅一类比较常见的家禽吧。」 「rou质还挺好的，但是做出来……一般般吧。」 〈回来的时候可以带食材。〉 「哈哈，当然，我正有此意。」 砂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瑰丽的金，似乎比来的那天更深了些。砂金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拉帝奥。 「看。这里的天空真是看不腻啊，虽然知道应该是星核的影响，但确实非常美丽。」 〈你小心些，星核的力量可不是闹着玩。〉 「知道知道啦。」 「别担心嘛，以重新取得联络的时间来看，斯佩德不见得能控制住这星核的力量。再说，能控制星核的人我也不是没打过，哈哈，列车那位小星核精还是太嫩了点。」 〈该死的赌徒，你又在赌什么？〉 「教授，来下注吧，就赌这位斯佩德没我厉害。」 〈……〉 〈无聊的把戏〉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行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急，教授。放心吧，我说了，三枚筹码足矣，你就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距离内战爆发还有2系统时。 砂金去找了伐特斯特。 阿瑞根特他们正在一起，砂金的到来让谈话稍微停了停。伐特斯特抬手招呼砂金：“快来，小伙子。” 砂金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向二人走了过去：“准备得如何了？” “没什么问题。”阿瑞根特道，“反而是你，怎么还有闲心到处乱跑？” “哎呀，我不过只是吃个午饭而已。”砂金摊手，“放心吧，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哎，大战在即，咱们互相友好一些吧。”伐特斯特和气道：“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斯佩德，先把什么狗屁合同抛之脑后吧。等这一阶段成功再想不迟。” “我也这么觉得。”砂金耸肩。 “哼，你倒是轻易被策反了。”阿瑞根特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砂金才是你多年好友。” “哎，别这么说。”砂金笑盈盈地，“和你相比，我不过是一介小卒，不值一提。伐特斯特大叔将我视为一个还看的过去的后辈，和你却是同辈论交，这还是不一样的。” “咳咳。”伐特斯特轻咳一声，“好了，快些准备吧。” “我只是来看看大叔而已，这就走了。祝你们一切顺利。”砂金对二位脱帽致意，随即优雅地转身离去。 距离内战爆发还有一系统时。 砂金从容不迫地重新进入了奥克斯堡，这一次，他只身一人，除了贴身携带的口袋，只带了那颗温润的砂金石，还有一枚微型录像机，今天，所有格蕾德人将见证——暴君的陨落。 奥克斯堡今天空无一人。 砂金的皮鞋踩在空旷的大厅中，就在他踏入门扉的那一刻，格蕾德所有城市，所有电子设备中，都自动跳转到了奥克斯堡内。皮鞋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扩散，扩散，又被空旷的空间反射回来，回音阵阵，只是一点声响，仿佛也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坐在首座上的男人正闭目养神。他意识到不速之客的到来，语气冰冷：“是你，公司的走狗。不请自来，我可以将之视为挑衅吗？” “你当然可以，朋友。”砂金笑得无懈可击，青年抬头看着首座上的男人，却丝毫不落下风，他踏出一步，张开双臂：“哦，朋友是埃维金人最强大的武器，但，我不屑于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现在，就让我们停止那些无聊的游戏吧。格蕾德的暴君，斯佩德，万界之癌的控制者，是时候，该开牌了——” 与此同时，外界，内战一触即发。 “朋友们，我们今天相聚于此，是为了推翻斯佩德的暴政！斯佩德以暴政控制格蕾德，我们在他的阴影中生活已经够久！现在，反抗时刻已经到来！我们应是自由的人民，我们应是民主的人民，我们应该是自己的主人，是格蕾德的主人，是整个世界的主人！如今，反抗的机会已经到来，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共同争取自由！为我们自己，为格蕾德！敬自由！敬民主！敬未来！” “敬自由！敬民主！敬未来！” “敬自由！！敬民主！！敬未来！！” “敬自由！！！敬民主！！！敬未来！！！” 喊杀之声响彻整个格蕾德的同时，在奥克斯堡上空，两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外来的僭越者，今天就是你的终局。”斯佩德手中的武器光芒流转，砂金知道，那是星核的力量。这位首领毫无疑问地控制了星核的力量，但，以人类之躯控制星核何其艰难？砂金仰头畅快长笑，他手一扬，三枚骰子从他手中散开，悬浮在半空，最后向上展示着三枚黑桃—— “既然如此，就让我见识一下星核的力量吧，由此，我押上我的全部——就让我们见证吧，究竟是我命丧于此，还是你死在琥珀王的威光之下！” “我来押注，我来博弈，我来赢取——我任命运拨转轮盘，孤注一掷，遍历死地而后生——！” “一切献给——琥珀王！” …… 星际和平播报快讯：位于拉法星系边缘的行星格蕾德，于昨日系统时13：00爆发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叛乱。以公司战略投资部，石心之人之一「砂金」为首，与格蕾德星首领斯佩德展开暴力冲突为导火索，因暴政而积怨已久的格蕾德人积极响应，目前战火呈燎原之势蔓延至全球。掌握部分星核力量的暴君斯佩德被「诡异砂金」斩于马下，而「诡异砂金」在此战后下落不明…… 因为砂金那番言论一天一夜没有阖眼的拉帝奥教授，在收到确切消息后眼前一黑，感到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就知道，这该死的赌徒不会选什么温和的方式解决任务，比起以往，这次反而变本加厉了，不但把星球搞了个天翻地覆，还把自己赌得生死不明。 拉帝奥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虽然对砂金的德行早有预料，但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一天一夜没有睡眠的身体疲惫至极，脑袋很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耳鸣声吵得头疼，让他发晕，理不出头绪。 等他回神时，已然坐上了星穹列车。 脑袋后知后觉地清醒了一点，他看向穹——小星核精似乎很担心他，但又不敢问，像只好奇的小动物一样探头看他。对上视线那一刻，穹缩了缩脖子，干笑道：“义父，你没事吧？” “……我没事。”拉帝奥长叹一口气，靠在了列车的沙发上，此时列车已经开始跃迁，向格蕾德星出发了。 “那个，我也听说了，义母他……” 话没说完，穹就发现拉帝奥的脸色更难看了，吓得小星核精一缩脖儿，悄默声地闭嘴了。 “放轻松，拉帝奥教授。”姬子给这位过度紧张的男人泡了杯咖啡：“这次我们列车组会去回收星核，如果有需要，我们也会帮忙寻找。” “谢谢，领航员小姐。”拉帝奥接过咖啡，实在没办法放下心来。 难得失态的人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还好列车的跃迁速度是宇宙中数一数二的，不到一天时间，他们就到达了那颗偏远的边星。 星穹列车的人去回收星核了，而他，则是马不停蹄去找了砂金的副官。 赶在内战爆发之前，公司的员工都被砂金陆续调往民间潜伏，如今混乱的局势中大体分为三方势力，以斯佩德残党为首的镇压派，以阿瑞根特和伐特斯特为首的反抗军派，还有目前最弱势，但仍然坚定不移反对暴政和阿瑞根特理念的阿贝勒派。 副官已经换了居住的酒店，也换了假身份，所幸拉帝奥有他的联系方式，迅速到达了他目前在的酒店。 副官也是很久没有阖眼了，带着黑眼圈给拉帝奥开门。见到拉帝奥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了救星：“拉帝奥教授，你终于来了……老大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口袋，让我在他出意外的时候打开看看，但从老大失踪，我已经解码了将近两天，还是没有结果……你快来看看吧。” 拉帝奥一言不发，直接抢过了副官手中的纸条。 那是一串数字。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拉帝奥对着纸条，沉吟片刻，终于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笑。他收起纸条，道：“我先拿走了。现在，给我准备一个小型补给箱。” 12. 烈日炎炎。 砂金躲在废墟的一处阴影下，喝完了最后一口水。 便携式口袋能带的补给不多，从那天他杀掉斯佩德躲起来后，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天的时间了。他只带了一点面包和水，面包还剩了一些，但水就在刚刚已经完全消耗完毕了。 砂金叹了口气，看了眼天。 身上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在这混乱的废墟中似乎已经开始发炎……砂金之前只是简单给自己包扎了下，没有药物辅助，这将近两天的时间确实非常难捱。脑袋有些昏沉，刚刚喝下的那口水作用很小，嗓子很快又开始发干。砂金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啊，糟糕。好像发烧了。 就知道不该对那个笨蛋副官寄予厚望，再不来捞他，就真要变成人干了…… 砂金靠在坚硬的水泥上，虚弱地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间，一只干燥微凉的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 砂金惊得瞬间睁开双眼，受惊地向后躲，在撞到坚硬水泥之前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定睛看去，对上了一双写满疲惫和担忧的红金色眸子。 “……拉帝奥？”砂金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该死的赌徒，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拉帝奥蹙着眉，脸色很差，看上去很久没有休息的样子：“你发烧了。” “拉帝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砂金抬起手，在拉帝奥脸上捏了捏，嗯，很软很弹，是真实的触感。但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拉帝奥，仍然不敢相信：“我是在做梦吗？” “很显然不是。”拉帝奥将砂金扶正，拿过那个小型补给箱，从里面拿出一瓶水，打开瓶盖塞给砂金：“这边建议你下次好好估算手下人的智商，一个简单的密码，你的副官解了两天时间。现在感觉怎么样？” “哈哈，下次一定。”砂金喝了口水，还有闲心笑，惹得拉帝奥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感觉吗？我其实……还好，以前比这更糟糕的状况也有过，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你知道你现在伤口感染，已经烧得开始神志不清了吗？”拉帝奥剥开旧纱布，给砂金简单处理伤口，语气低沉，带着怒音。 “拉帝奥，你生气了？” “……没有。”拉帝奥拿出新纱布，给砂金包扎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砂金疼得嘶了一声，而后明显感觉拉帝奥的动作轻了不少：“哈哈……你很担心我嘛。其实，我那副官虽然笨了点，但也不至于和猜不出来的东西死磕。即便你不来，他们最后也能找到我。” “哼，以他的水平，想到找外援解码然后再找到你，粗略估算，至少还要一天的时间。你觉得你这糟糕的状态还能挺过一天？” “为什么不呢，我控制一下摄入量，食物大概还能撑一天。” “我是说你的伤口……算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争论这个。”拉帝奥叹息，他扶起砂金，又看出了砂金如今糟糕的状态，将人背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回去。” …… 砂金难得安静地趴在拉帝奥的背上。 他躲在了奥克斯堡的废墟中。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忙于内战的阿瑞根特等人根本想不到他会躲在这么近这么危险的地方，而在星核力量和砂金石的共同影响下，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不愿靠近奥克斯堡的废墟。 废墟一片破败，在那场战斗后，已经再也没有当初的恢宏。拉帝奥却走得很稳，砂金并没有觉得颠簸。天边仍是没有褪去的瑰丽的金色，这样的景色在星核被回收后会逐渐消失。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鞋子踩在废墟上的声响。砂金的头靠在拉帝奥的肩膀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拉帝奥身上，不知是否是发烧太过，他感觉拉帝奥的体温透过衣物蒸腾着他，接触的地方发着热，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灼热，心跳开始变得明显。 “……教授。” “什么事？” “教授？” “有事说事。” “拉帝奥？” “……” “维里塔斯？” “……”拉帝奥叹了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事，就是叫叫你。” 拉帝奥没搭腔。又是一阵沉默，砂金嗅着拉帝奥身上的气味，又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留下的线索太明显了。那个蠢材找不到你是他的问题，真难为你将自己的命交给这头脑不清醒的笨蛋。” 砂金忍不住笑了。虽然看不到，但砂金觉得，拉帝奥就在刚刚肯定翻了个白眼。 “哈哈……真的啊，你太了解我了吧，教授……” “哼。”拉帝奥不置可否。 “可是，教授，你不是在研究课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托你的福，我跨越几个星系跃迁过来的。蠢货，下次给自己留后路的时候记得把手下的智商算进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教授。”砂金拖着长音，听上去漫不经心，他贴在拉帝奥的耳畔，将呼吸打在那里，并且明显看到它变得越来越红：“可是教授……你这样我真的会以为你还对我有非分之想的。横跨几个星系来找我什么的……换个小姑娘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吧？好吧，我好像也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赌徒。” “还能有什么……”砂金低笑了声，他没什么力气的手紧紧抱着这个跨越八个星系来找他的笨蛋，想到自己想说的话，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失序。不知是不是吊桥效应，也不知是不是情难自抑，他忽然有些怕自己被拒绝，但嘴比心快，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要不要和我复合呀，亲爱的教授？” “……闭嘴吧，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哈哈……”意料之中的回答，也听过无数次。但砂金这次却有些撑不住笑脸。他勉强扯动嘴角，难得品出一丝委屈来：“如此看来，教授是拒绝我的意思咯？” “不然呢？等着你第二次甩了我吗？”拉帝奥道，他将砂金向上颠了颠，稳稳将人拖住：“现在比起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砂金扯不出笑脸了。曾经他狠狠伤害过拉帝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又想到现在拉帝奥以爱为名的报复。他的唇瓣抖了抖，声音似乎也在发颤：“拉帝奥，你这个混蛋……” ……我是个更大的混蛋。 拉帝奥抿唇不言。 砂金终是抵不过疲惫，靠在拉帝奥的背上睡着了。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声，后背紧贴一具灼热的身体。天边瑰丽的金色泛着刺目的光，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漫长。 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中，掺杂了一声极低的、短促、愉悦的笑声。 抓到你了。 …… 回到星舰上后，砂金就开始养伤。 拉帝奥的课题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不能支持他长时间线上处理，他得回去盯实验。所以，在确定砂金的状况稳定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博识学会了。 砂金躺在医疗仓内，需要在格蕾德做的工作早已安排好，并不需要他继续盯着，如今他只需要静静养伤，等待格蕾德的内战结束。 等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格蕾德的内战也结束了。阿瑞根特上了台，而本就弱势的阿贝勒派一片颓势，已经暂时蛰伏了起来。 砂金动了动筋骨——到收网的时候了。 首先，应该去见见他的老朋友，伐特斯特。 中年人见到活蹦乱跳的砂金时委实吓了一跳。 “小伙子，你还活着？” “怎么了大叔，很惊讶吗。”砂金脸上带着完美的营业微笑，“这不是看到内战结束，尘埃落定了嘛。也是时候和现在的首领讨论一下公司合同的事了。” 伐特斯特皱了皱眉。 “你想说，你不赞同和公司签合同吗？”砂金笑道。 “唉，你也知道……这个合同和直接把星球主权卖了也没两样……” “嗯，你说得对。”砂金笑得更甜了，“我觉得，阿瑞根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他肯定不会签合同，而且会以维护主权的理由宣布和公司开战。因为想要维护自己的权力，就只能用拳头说话。” “他不会开战的。”伐特斯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无法认同你。年轻人，我确实欣赏你，但作为阿瑞根特的多年好友，我对他的了解更深刻。” “是吗？但我不这么觉得。”砂金摊了摊手：“阿瑞根特是一个野心家，他谋划多年，机关算尽，才为自己争取到了首领的位置，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将争来的东西被一纸合同夺走。阿瑞根特肯定不会签合同的，这毋庸置疑，他也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引来公司的报复。这位野心家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公司开战了，他甚至不会给我谈判的机会——”说到这里，砂金看伐特斯特想要反驳，抬手打断了对方：“请停一下，听我说完，朋友。事到如今，他终于爬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如果选择开战，成功了他赢，失败了也不过是下台，但如果签了合同，他连成功的可能都没有，会直接失去争来的一切。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我相信他不会。”伐特斯特道，“他想将格蕾德引向更好的未来，不会将格蕾德人推入另一个战争的苦难中。” “我知道你，朋友。你想让人民的生活变得更好，不然你也不会组织反抗军反抗暴政。”砂金道，“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切当真如我所说，阿瑞根特在明知格蕾德与公司战力差距的情况下，还要打定主意开战——那这就是一场以争取独立为名的另类暴政，最近的内战你看到了，你知道战争会带来多少苦难。如果一切如我所说，你还要全力支持阿瑞根特吗？” “……”伐特斯特抿紧了唇，“这只是你对他的妄加猜测。” “当然，朋友，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马上就要去和他谈判，届时我们的谈判内容会公开在所有民众面前。你可以看看，他是不是会选择不签合同，并以不能出卖自主权为由，宣布与公司开战吧。到时候，你可以仔细想想，阿瑞根特真的是能带领格蕾德走向美好未来的首领吗？” “于你们而言，我只是一个外人，我知道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砂金摘下帽子，对伐特斯特致意：“但我尊敬你，朋友，你不该被一个利欲熏心的野心家欺骗。他不是一个好的友人，不值得为之交心。如果到时候真的开战，最先被他牺牲的还是你们反抗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养伤，但仍然关注着格蕾德的一切，相信你也看到过伤亡报告，你的反抗军在内战中伤亡惨重，而他的私兵……” 说到这里，砂金顿了顿，似乎很难将结论说出口，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伐特斯特，眼神有些哀伤：“你就当我是在挑拨离间吧。但我还是要说——那位野心家，不见得将你视为至交好友。” …… 谈判的时间定在第二天。 晚上，砂金躺在酒店的床头，抱着枕头，愉悦地轻声哼歌。就快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他已经听见了胜利的号角。 他打开手机，给自己买了一堆宝石提前庆祝自己的胜利。漫不经心地玩了一会儿手机，他点开聊天软件。拉帝奥的名字仍然在置顶躺着，他平时也会肆无忌惮地往里面发送垃圾信息。但今天，他看着那个名字，发呆了足足五分钟。 他点开拉帝奥的聊天框，却一时不知说什么。 最后一条消息是拉帝奥问他情况如何，看得出拉帝奥很急迫，集中在他与斯佩德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拉帝奥发送了无数信息给他，却毫无疑问全都石沉大海——直到他安全回去，重新拿到了手机，才看到那些早已不用回复的信息。 砂金的指尖停留在键盘上，他想问问拉帝奥怎么样了，或者问问他有没有好好睡个觉，再不济，问一下晚饭吃了什么。但最后，砂金并没有在输入框里输入任何文字，他按灭了手机，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中。 第二天，砂金早早收拾好了自己，谈判的地点自然不是奥克斯堡，而是一处剧院。 砂金戴着帽子和墨镜，他看到了很多熟人，伐特斯特，阿贝勒，还有一些混入民众之中的公司员工。副官跟在他身后，还有一队公司的员工，他们静静等待谈判的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阿瑞根特出现在了谈判桌上。砂金起身和他握手，一只微型录像机悄然开始工作。 一瞬间，就像内战爆发的那天一样，格蕾德星所有的电子设备自动跳转，显示出了谈判的画面。 “看来时间已经到了，那么就开始吧。”砂金率先开口，“我们开门见山。这件事已经拖了太久，我想，是时候该谈谈了。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最优渥的条件——” “够了。”阿瑞根特冷声打断了砂金：“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公司的走狗？” “哎，朋友，我可是在心平气和的和你谈论早该定下的一件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哼。”阿瑞根特将那纸合同狠狠甩在谈判桌上，他站起身，对砂金怒目而视，声音铿锵有力：“这不过是一纸不平等条约，想凭借一纸合同夺走格蕾德星的主权？我告诉你，做梦！” 说完，阿瑞根特将那合同撕了个粉碎，与此同时，四周戒备森严的守卫齐刷刷将枪上膛，直指砂金：“我们格蕾德是自由的星球，没有人可以骑在我们的头上对我们的人生指指点点！我们是自己的主人，绝不给人当牛做马！现在，我以格蕾德星首领的身份，代表整个格蕾德，向公司宣战！我们会用拳头争回主权，争回自己做主的机会！敬自由！敬民主！敬未来！” 话音一落，枪声四起，砂金在混乱的局势中勾起一抹笑。他展开存护的力量，与副官一起从枪林弹雨中迅速离开，他甩开身后的追兵，看着格蕾德开始混乱的广场，听到群情激愤的声音，摘下帽子，向大剧院的方向致意。 “将军。” …… 刚刚结束内战的格蕾德，因为阿瑞根特宣布开战，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砂金在格蕾德星上空隐蔽起来的公司星舰上，听副官进行述职报告。 副官也是至今才明白，砂金从落地开始就布局的那项工作是为了什么——让公司员工扮成普通民众混入城镇中去，散播公司能给出格蕾德人的优渥条件，这对于在水深火热中生活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格蕾德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试图抓住这救命稻草，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安稳，摆脱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暴政。 而砂金本人则是与格蕾德的武装势力合作，将各方目光转移到内战中去，一方面通过内战消磨格蕾德的武装力量，另一方面也让这项潜移默化的工作无人注意，甚至与此同时，他还能解决最有威胁的人物斯佩德——实际上，在各方势力决定与砂金合作，杀掉斯佩德的那一刻开始，这颗星球就已经是砂金的囊中之物了，失去斯佩德的格蕾德星，对于公司来讲实在是毫无威胁，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反抗都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为什么不直接与格蕾德星开战呢？”副官还有些不明白，“现在他们没什么反抗力量了吧？” “没必要。”砂金道，他支着脑袋，语气漫不经心：“我们只是来收债的，朋友，对最终利益没有帮助的事不用去做，相反，我们应该把损失降到最小。我们的目的是合同，而不是毁灭这颗星球，只有星球有发展下去的潜能，公司才能从这颗星球上榨取源源不断的利益。” “原来如此。”副官恍然大悟的点头。 “听说那对知名的至交好友吵了一架。”砂金愉悦道，他打开一沓资料，瑰丽的眼睛弯出笑意：“现在如何了？反对公司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吧。” “确实。”副官点点头，“事情发展至今已经五天，格蕾德星的城镇在举行游行抗议，虽然一开始活动范围只在中心城市，但在事情爆发后，就从中心城市开始蔓延，现在已经发展得不可收拾了。事情很顺利，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砂金道，他放下资料，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等阿瑞根特下台，我们去见见老朋友。” 阿瑞根特失去了伐特斯特的支持，也失去了民心。如今，格蕾德星和公司的战争还没有正式爆发，但在民众的呼声中，他在第八天正式下台。 得到这一消息后，砂金放下了手中的资料，从沙发上拿起帽子和墨镜：“是时候了。去见见那位老朋友吧。” 时隔八天，伐特斯特再次见到了砂金。 这位精神矍铄的中年大叔如今却满身颓然。他看到砂金，发出一声苦笑：“年轻人，你猜对了。可惜我与他交友多年，却没你一个只来了几个月的人看得透彻。” “没办法，利益当前，很难有人能保持理性的判断。”砂金道，他拍了拍伐特斯特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那位野心家口蜜腹剑，巧舌如簧，被他欺骗的何止你一人……现在局势全乱了，之后你想好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虽然现在群龙无首，但我也不想将整个星球的未来背在身上。”伐特斯特叹了口气，“只是如今，我似乎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好像没什么选择。” “不，朋友，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砂金道，“与公司的合同是必须要签的，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合同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虽然现在民众的呼声高，但这个合同再怎么看上去美好，也是一个卖了主权的不平等条约。如果你来做这个首领，你能确定在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的时候，自己不会遗臭万年吗？在我看来，不如将这个苦差事丢出去。” “……”伐特斯特按了按眉心：“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怎么会，这不正好有一个合适人选吗？”砂金笑道，“你忘了，首领可不止一个孩子。” “你说阿贝勒那丫头？”伐特斯特蹙眉，“我承认她确实有点本事，但……格蕾德千百年来，从没有女人当首领的先例。” “哎，此言差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砂金道，“现在宇宙中早已实现男女平权，你扶持她上台，还能博一个主张先进思想的好名声。而且，格蕾德人只是需要安稳的生活，需要一个好首领，这个首领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日后，你在历史上就是反抗暴政，支持男女平权的英雄。这样，既丢掉了这个烂摊子，又能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伐特斯特陷入沉思。 “好好想想，朋友。我是将你视为朋友，才和你说这些。”砂金叹息一声，向伐特斯特告辞：“我言尽于此。如何选择，在你自己。” …… 三天后，砂金在谈判桌上见到了阿贝勒。 这位女士的无数提案，在被扶持上台后仿佛被挖开的金矿一般源源不断被翻了出来。其中不知是否有伐特斯特的手笔，但配合她在内战时的思想主张，民众们对于一个女人上台当首领似乎并不抵触。 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提案是否有利于自己，只有亲身经历的民众才理解得最深刻。 砂金在谈判桌上，顺利敲定了合同的最终版。这颗星球，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混乱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最终结局。阿贝勒的表情不怎么好，而砂金，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和阿贝勒握手，说了一些保持良好合作的官话。离开之前，他与阿贝勒擦身而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期待你的未来。” 星际和平播报快讯：位于拉法星系边缘的行星格蕾德，于今日上午10：00正式敲定与星际和平公司的合作关系。隶属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对此发表重要讲话：在这颗星球上，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与希望，它的未来不可限量。希望日后能与格蕾德合作愉快，实现双方的合作共赢。让我们共同期待这颗星球的无限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