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坦白

    哥白尼共同游玩的那一天后，基拉发现，阿斯兰似乎在慢慢主动渗透进入他的生活。

    他来寻找自己的次数变多了。在Compass交接工作，抵不住堆积的困意与疲惫，基拉伏在办公桌闭眼休息。再睁眼的时刻，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久违来到Orb，他也会接着交流情报的名义寻找上门，并且向基拉特别声明“防止情报泄露”而把两人关在同一个房间里，摆上基拉最喜欢的小蛋糕配以红茶，专门制造出独处空间。偶尔对方也会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比如用指尖滑过他的后脖颈，敏感的脆弱部分，被这般互动，片刻就让基拉全身发软，面红耳赤。而阿斯兰对此的解释为：对不起。因为刚好看到基拉的后面，有只虫子。言辞正当的说法，配上那副正经的面容，基拉也找不出可以反驳他的地方。只不过……基拉自认为那种手法，更像是另一种隐晦的掌控占有表达方式。有时候阿斯兰也会亲自为自己制作热腾腾的奶油牡蛎汤，并借“高强度的工作更需要补充能量”这种说法，哄劝他接受这份好意。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知不觉，基拉也开始期待起阿斯兰下一次会何时寻找上门。

    只要不提彼此伤痛的事情，基拉自然巴不得更多接触阿斯兰。

    阿斯兰不喜欢这份情感……那没关系。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让两人处在“好友”这一表层关系就好。就像深海生物偶尔也会浮游到浅海层，远远地瞥一眼明亮而刺痛的阳光。

    不过基拉还是没想到，他的内心面对阿斯兰，比他想象的还要坦诚。那份情感即便曾经被主人斥责关押，也还是挣脱了监禁，像兔子一样欣喜地一跳一跳，又化作白鸟，扇动如雪的翅膀，坚定地扑向喜欢之人的怀里。

    指背轻叩阿斯兰的房间，寻求主人的同意。难得他主动来寻找对方，却被美玲告知，阿斯兰在今天的任务途中不幸遭遇受伤。

    阿斯兰……竟然受伤了？

    得知这一消息，过于担心好友的基拉，提着补品此刻站在阿斯兰的房前。

    我只是处于朋友间的关心来看望他，只要把我的心意传递给他，我马上就离开这里。基拉在自我暗示说道。

    “基拉吗？请进———”

    听阿斯兰的语气，看起来他也很意外。基拉也能从中辨认出发小里头欣喜的语气，得知这一点，他的内心也有些微痒。

    哪知打开门扉的那一瞬间，基拉的思绪与理智一并断裂。

    阿斯兰独身坐在床边，身穿简单的浴袍，半只脚搭在床上，俯身低头正在为受伤的脚踝简单上药。一看便知对方刚洗浴完毕，因为深蓝的发丝此刻还滴着隐约的水珠，小腿也有水珠顺势滑下，那份水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也像软体动物缓慢爬行流下的痕迹。和从前两人一起坐在泳池，第一次对阿斯兰产生变质情感的那个瞬间，如出一辙。基拉的呼吸猛地抽紧，又来了……想要亲吻阿斯兰足掌的这份冲动与欲望。这一次，基拉没能镇压这份想法，因为……好友的脚背上，伤痕迫使血液缓缓释出，与水珠混合稀释了鲜血的饱和度，从白净带伤的脚背滑下，那份景象似明月下随风飘落的红玫瑰洒在碎玻璃身上，也像刨冰淋上了桃子酱汁。

    反应过来的时候，提着补品的袋子已经从指缝滑落在地，发出“扑通”的声响。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基拉像某种程序坏掉的机器人，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阿斯兰的身边，而后扑腾一声，跪坐在好友的眼前，双手捧起了那只受伤的脚踝。

    ……我果然，无法控制住自己对他的喜欢啊。

    他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这一点。

    “……基拉？”

    阿斯兰也被他突然起来的行为所发愣，片刻之后他也发觉到什么，隐忍情绪，低沉道：

    “你这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的心跳因为好友的行为倏然加速跳动，那副虔敬而纯粹的模样，就像一个以侍奉信仰神明为荣的教徒。

    紫藤色的眼睛抬起头与他注视的那刻，眼眸湿漉漉的，有晶莹的泪珠在不断涌现，同时好友的眼底，有着某种澎湃庞大的情绪在暗流涌动。

    带着哭腔的基拉，抖着嘴唇，偏着头流泪，情绪逐渐失控地发泄：

    “……为什么我就是这么喜欢你呢？

    “……为什么我就是无法控制这份喜欢呢？！

    “……为什么只要在你的身边，我就像一只沾了盐的软体动物？！我的思维，我的rou体，都因为接触了你而溶解……！！！”

    基拉垂下了头，而后又放声大笑起来，那份笑声像某种自嘲，落在阿斯兰的耳朵里像一片片锋利的刀片，也把他的心伤得千创百孔。为什么过往眼睛注目到基拉的眼泪，自己的心里就会突然猛地抽搐紧绷，难过的情绪似饥饿的蠕虫，大口啃咬蚕食他的心脏。在这个场合，他也已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阿斯兰想要俯下身抹去基拉的泪水，安抚青梅竹马的情绪。基拉抢先他的想法抬起头，怒目圆睁地紧盯着他，喃喃自语：

    “但是……果然，我还是好喜欢阿斯兰啊……我最喜欢阿斯兰了……

    “你知道吗？哪怕我在与你分别后，尝试交了三个同性的朋友，他们身上总有一部分的身体特征与你相似。

    “我想要说服自己，也许我只是单独被你的某些外貌特质吸引呢？我以你的手、你的发、你的眼……作为我喜欢你的出发点，抱着不纯的目的去接近对方……”

    自顾自说着的基拉，停顿了一会儿，咬牙坚持述说下去：

    “可最后，我得出了结论。徒有相似的外表，没有你的灵魂，也只会让我不断地思念你———！！他们……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替身！！！而那时我也才意识到……

    “我的这出行为，不仅伤害了其他的陌生人，也同样玷污了我心中那份对你的情感———！！！

    “我无法宽恕自己……过去我的诸多罪孽已经犯下无法更改，而我将在今后的一生里，背负强暴好友与玩弄他人情感的罪行，哪怕如行尸走rou般浑浑噩噩地活着，也绝不会为了逃避罪行选择自行了断这份生命……

    “我会让我的心日夜感受无边看不见的痛苦折磨，让我的身体状况日趋恶化又维持在一个勉强活着的状态，让我的精神暴乱、迷茫、分裂，就是这般生不如死的感受，是我需要付出的报应。

    “这份微不足道的偿还，我将用后半生去弥补，直至生命迎来终结的那一天。”

    与他注视的基拉，早已泪流满面。而当阿斯兰的一只手触碰上好友的脸颊，基拉更是情绪崩溃地摇头，紧盯着那份向来都是平静理智的绿湖眸子，面色此刻如同一只恶鬼，又似一个被孤独、悲伤潮水淹没，束手无措的孩子。他一字一句，坚定而悲怆地说道：

    “我所追求的情感……要求另一人也同样对我抱有纯粹而热烈，完全而纯净的喜欢。我，基拉·大和。愿意以自己的灵魂为起誓，在我的后半生，这份情感只会专注于一个人身上———

    “我将全力以赴，去养育，陪伴，呵护那份真挚的情感。我将把那份情感同样视同为我的恋人、我的骨rou、我的半身……我将用生命对它负责，承诺彼此再也不会分开。

    “那么你呢？阿斯兰。你会认同我对你的这份情感吗？还是你会认为我的这份情感让你感到难堪、丢脸、耻辱？你愿意接受它吗？还是你要再一次拒绝它？如果你不能把全部的你，完整的你如实地向我展露……

    “……那我宁愿把自己溺死在对你的这份喜欢！！将我的所有忠诚、热情、信赖、偏执、纯洁、痴狂……

    “全部奉献给这份汹涌暴烈而纯粹的情感———！！！”

    一口气说了太多内容的基拉，此刻神色狼狈。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面色因亢奋激动潮红，呼吸也上气不接下气，胸腔不断抽动。

    基拉沉默了一会儿，待眼角里的暴动稍微平静，一只手抚摸上好友的手背，低声沙哑询问对方：

    “……那么，来告诉我吧。阿斯兰。”

    “你的答案。”

    虽然是语气平静的询问，但基拉的内心在破罐子破摔发泄完毕后，回归的理性让他的心中已经渐慢泛起了冰凉。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以阿斯兰的风格到底会如何说出谴责他，痛批他的话语。

    但他此刻同样需要阿斯兰言辞正当，铿锵有力的那份拒绝。那样他也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他的后半生将投身专注于独自欢喜好友，不再期待那份情感可以得到对方的回应。他与那份喜欢将上升到共生的关系，相互支撑着对方。当一方死亡的那一刻，另一方也将追随对方的身影迈向死亡。即便这份爱恋只是他的单相思，他也依旧会勇敢地爱它，坚定地爱它。这份超脱于世人对情感的理解，也终将会让他得到一个不朽的灵魂。

    倾听完基拉剖开内心，述说庞大自白的阿斯兰，缄默了很久很久。硕大的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以及空调冷器换气的声响。翠绿的眼睛像潭水，里头的情绪深不见底，也同样难以辨别看清。

    他缓缓用手掌摩挲起好友的脸颊，替基拉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水，爱抚地划过早已肿胀绯红的眼角，又划向对方苍白哆嗦的嘴唇，一碰一触。最后，他牵紧了好友扣上来的手掌。

    “……谢谢你向我述说了这些。”

    听到这个回答，基拉也知晓了这段关系的结局。他也终于可以悬下心中的负担，孤独而坦荡地面对这份爱恋。基拉闭上了眼睛，内心平静，灵魂放松，驱动身体，流下眼泪。今晚过后，他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为他流下任何一滴泪水。

    接着，基拉未曾想过的场景出现了。

    阿斯兰低下了头，温柔地吻去了他的泪水。

    诶……？

    这是……？

    他颤抖着睁开眼睛，待视线清晰后，是阿斯兰深情而含笑的目光。是基拉在过去湿漉漉的梦里，在那个安静的水族馆内，对视着水母散开的容器另一面，梦到的好友神情。

    他一直渴求能在现实也见到的神情，

    现在从基拉的梦里来到了现实。

    “你果然还是那个你……”

    “哪怕我们分离了数年，哪怕我当时向你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语……”

    “你的目光、你的话语、你的内核，依旧像从前那般纯粹。”

    阿斯兰俯下了身子，紧紧把基拉抱在怀里，偏头亲昵地蹭着好友柔软的棕发，说出了自己对他迟到许久的情感：

    “不要害怕，因为我也最喜欢基拉了。”

    “—————！！！”

    基拉的rou体与灵魂都僵硬了一瞬。

    “哪个时候……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误以为，与你发生rou体关系，意味着我们是用不洁虚伪的情感链接彼此……”阿斯兰一边轻拍基拉的背部，一边继续补充说道：

    “可是……在过程中我就发现了。即便一开始确实是被基拉强迫发生了性关系，但中途逐渐偏移的主导权……”

    “也让我了解到，我对基拉同样存在rou体的欲望。我同样渴求基拉。”

    事发突然的rou体交合，一开始确认让阿斯兰感到无比荒谬、气愤、悲哀。难道他和基拉这七年的友谊，也终究抵不过男女之间被大脑激素控制，诱发产生媾和的行为吗？可是……待局面逐渐平稳，阿斯兰对此又有了新的感悟。

    ……如果自己真的讨厌这种感受，那为什么他的下身依旧硬挺而火热？为什么自己在看到了基拉的女xue，并没有像看到视频里的那样，会下意识地产生“好恶心”的感觉？

    而基拉是不一样的。

    他的女xue……虽然这么说有些难以启齿，但阿斯兰思考许久，还是决定遵从本能，用“可爱”一词来形容。手指抚摸进入里头，一开始会很害羞地排斥，而后也像有自主意识般，察觉到那是主人最重要的好友，便会主动地涌上来，用柔软绵密的粉rou温柔地包裹并舔舐吮吸。指尖仅是稍微在里头抽动，就能感受到湿热的触感，像泡进了水温恰好合适的浴池，连带产生咕滋咕滋的害羞水声。还会分泌出滑溜溜的液体缠绕在他的手指，让进入不再干涩难以通行，也像在对阿斯兰表达……

    ———这里只有你可以进入。

    这种细节，阿斯兰不禁联想起某次从保健室回到教室，发现基拉因不明的生气，脸颊气鼓鼓的。这种模样实在少见，令他忍不住想要逗弄对方。于是从身后静悄悄地接近，而后伸出指尖触碰好友。

    “啊？！”

    基拉猛地转头，眼睛里原本不满气愤的情绪，在看清对方是他后，马上便柔软了下去。慌乱地向他解释，又带着一丝埋怨：

    “你怎么不出声呀……我还以为，是刚才逗弄我的同学……对不起哦，有没有吓到阿斯兰？”

    “怎么态度转变可以这么大呀……”

    他也不禁轻笑起来。

    衣袖被基拉小心地拉扯，好友微微偏头，眼神左顾右盼，脸颊却偷偷地通红：

    “……因为那个人是你。是阿斯兰的话，我永远都会把柔软呈现给你。”

    像一只完全信任主人的可爱小狗。警惕戒备的模样遇上主人，也会马上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种反差，真的非常可爱。

    他等了很漫长的时间。从措手不及的惊慌愤怒到两人尴尬的冷战，从不舍的分别到战火重逢，从基拉休养到回归战场……跨越了时空的隔阂，心中的那份情感，依旧在看向基拉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流露柔软。

    或许因为基拉是第一个向他传达善意与温柔的孩子。他是夜空中最独特的一颗星星，虽然光芒并不能照耀整个星空，但那份柔和持续散发的光辉，总令观测者留下独特的印象。

    而在今天，他终于也能把自己心底对好友的喜欢，如实地传递出去。

    听完了好友的话语，现在这意外的局面，是基拉所没有想到的。如梦一般的发展，他只能哑然失声：

    “阿，阿斯兰……”

    哭久的嗓子有些酸涩沙哑，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小狗。阿斯兰哭笑不得，揉着好友的小脑袋，继续向他表达自己的情感：

    “以后，像从前一样，大胆地向我展示你对我的欲望，好不好？”

    他深知基拉对情感的自我了解要更敏感，更深入，更独特。明明彼此是相互喜欢的……却因为叠加的意外，把这份心意阻隔了这么久。

    不过，两份喜欢，也即将合为一体。

    阿斯兰稍微拉开距离，内心因为即将要做的行为而紧张跳动，不由深呼吸平稳心跳。

    而身坐在地面的基拉，抬眼观望处在上位的好友，美艳不似凡人，面容清瘦冷削，顶头的聚灯光似乎在阿斯兰的心里始终明亮，也因此面上的光影分明永远比其他人更明显，身置人群也似陶罐群中混入突出的玉瓷。

    对……就是这张脸，让他如痴如醉。而阿斯兰内里独特的灵魂，对待喜欢的人永远会展露柔软，清冷的外表下是纯粹的热情，关心的热情，保护的热情，亦让他魂牵梦绕。

    牵紧基拉的双手，阿斯兰也吐出了宣誓：

    “我同样以灵魂起誓。我，阿斯兰·萨拉。‘我会把全部的我，完整的我，如实地向基拉·大和展露。我将对我的好友，我的恋人，我的基拉，展现纯粹而热烈，完全而纯净的喜欢。’

    “我将以自身的忠诚、热情、信赖、偏执、纯洁、痴狂……作为浇灌情感之花的雨露，让那份喜欢，永远植根绽放于彼此的灵魂深处。”

    说完的刹时，阿斯兰捧起基拉的脸颊，对准喜欢之人的唇瓣，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