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番外-山中虎（2）

    绣衣楼主，天子门客，历来落在广陵王一脉。世子在准备典仪用品时受伤，灵帝以此为由，取消了她的受封资格。如今刘协即位，依然没有封赏她的意思。

    也不知该不该庆幸，宦官与臣子轻慢幼主，在洛阳斗得不可开交，反而被广陵王府抓住机会，将绣衣楼的据点重建了大半。

    这种背景下，在庐江偷偷运送刘备文学是完全做得到的，只是有被查封的危险。

    世子和据点负责人说明此事，谁知他抵死不从，痛哭流涕道：“属下也是有女儿的人，若是被女儿知道……知道在下经营这种生意……我不活啦！”

    广陵王世子：“……”

    她觉得该换个负责人了，于是转头看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不料大家皆是眼神躲闪、几欲先走。

    呵，一群没品的人。

    难不成要专门新建一个据点？

    世子头大如斗，傅副官连她多吃一口点心都要记账，这么大宗的支出，真的能通过审批吗？

    不等她想出对策，事情就有了变化。

    某日，小乔约世子出游，乔公病势转好，也在出行的队伍中。

    他见到女官装扮的世子，呛了口茶，随后说什么也不允许两个女孩子共乘一车了。

    世子袖着手坐在乔公车里，幽幽道：“先生的病好得真快啊……”

    “咳咳咳……”乔公心虚假咳。

    世子：“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绣衣楼不会再向乔氏借粮借人，只是……”

    乔公：“小女已有婚约。”

    世子：“……”

    世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只是必要的时候，希望乔氏能为我的人提供庇护。酬劳按次数算，一年一结。”

    乔公相当谨慎：“找谁结账？价格几何？”

    广陵王世子：“上次递帖子那家书楼，找他们家老板。……这个数，如何？”

    很有诚意，但乔公依然没有应允，只说过段时间看看。世子并不心急。没有拒绝，那就是有得谈，这般忸怩无非是想提价，傅副官是专业的，是时候让他来接手了。

    至于剩下的大把公干时间……当然是陪乔氏游山玩水啦！

    有时候，旅游也是谈判的环节嘛！

    世子趁机买了许多零食，威逼利诱随行的雀使，让她统统计到乔公头上。一路且尝且行，别院休整时，小乔终于找到传话的机会，以试衣为由请她过去。

    顶着乔公的死亡凝视，世子欣然离座，随侍从来到后宅。屏风后已有一名绣娘待命，小乔叮嘱几句，自己去妆奁挑选发簪。

    这场景，有点眼熟啊。世子边换边想。

    “广陵王世子很大方吧？每次你给的稿费都很多，我一直以为你是大家族的女公子。”小乔的声音遥遥传来，混杂在珠玉的轻响中。

    世子信口胡说：“不，女官的工资很低的，其实整个广陵王府的工资都很低。我有钱是因为我真的是大家族的女公子。”

    小乔：“诶？这样的吗？”

    世子：“没错，府里管钱的都穷得叮当响，更何况我这种打杂女官。”

    小乔：“没想到世子是这样的人……好像更有趣了。”

    丝人心大手子将发簪一扔，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疾书起来。

    世子扯扯层叠的裙摆，问绣娘：“可以脱下来了吗？我有点迈不开腿，肩膀也很难受。”

    她让世子稍等，随后用手比了比：“确实尺寸不合，需要重新量体。”

    世子只好站着被摆弄。

    此时小乔已经回来了，将条发带系在她髻上，说道：“抱歉，这是jiejie的衣裳。父亲不放人，只好出此下策了。”

    乔公育两女，有小乔，自然也有大乔。只不过世子从未见过那位女公子，听坊间传闻，仅能推测是一名美貌少女。

    对此，小乔的解释是：“她不爱出门。”

    一个不爱出门，一个不爱见人，也难怪乔公不愿重提合作。这么大个摊子，好像谁都不适合接手的样子……他估计想象不到，小乔早就和绣衣楼搭上了。

    绣娘下去改衣，二人屏退左右，在厅里闲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sao动，侍女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女公子快走，山匪打进来了！”

    世子摸摸袖中短刀，实在没想到江东也是如此的民风淳朴。她拉起小乔想离开，谁知对方站定下来问：“父亲在哪里？”

    侍女不知，她便放开世子的手，让她自己走。

    此时迈出一步，别说同乔公的合作了，就是丝人心对她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世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护着小乔去找乔公。

    庭院已是一片混乱，地上散布着大片血迹，家丁与山匪的尸体不分你我地叠在一起，被搏斗的双方踩踏。

    世子砍人还算利落，然而对上这么多敌人，颇有些不够看，因此很快就被围住。

    一行人被灰头土脸地押到首领座下，和同样灰头土脸的乔公面面相觑。

    披着虎皮的山大王大笑：“回寨！”又点了名乔氏的家仆：“你去告诉孙策，他岳父一家都在我手里，想要人，就乖乖和我单挑。”

    孙策清扫江东士族，不服者众，遂有人领府兵据山为王，其中一支兵马属于严氏，称山越军。密报曾记，他们如今的首领叫严白虎，勇武过人，就是夏天都穿着身虎皮，疑似肾虚。

    山越军搜刮府中财物，抬着个箱子经过严白虎身侧，被他叫停。

    “等等，这里面是……《春风夜夜周郎便》？！一整箱都是！”

    这大汉兴奋得两眼放光，带了道疤的面容现出几分傻气。

    广陵王世子直觉不妙。

    严白虎一把拉住乔公的手：“知音！”

    乔公：“呃呃呃——”

    严白虎：“来人，快给知音一家松绑，东西都放回去，我要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山越军擦净沾满鲜血的地板，侍从端出煮好的茶，严白虎与乔公分坐上首，高谈阔论。

    “丝人心太太的作品，我最喜欢《西凉猛猛四人行》，这情节、这文采，简直是天上才有的文字！”

    “那是，我女……咳，我屡次派人给海棠书斋捐物，就是为了让丝人心的名声享誉大汉。”

    “好！不愧是知音！我也要支持丝人心太太的事业……就先捐一百车木料吧！刻书用。”

    乔公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得意道：“这是预备上市的新作，马上就要送去刊刻了，先借你一观。”

    严白虎接过，如饥似渴地读：“□货，本世子这根，比你那义父如何啊？”

    广陵王世子：“……”

    小乔：（脸红）（目移）

    严白虎：“是《西凉猛猛四人行》和《广陵夜阙》的联动，太棒了！”

    乔公：“厉害吧，这可是我女……我屡次资助的人写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严白虎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乔公在一声声赞美中迷失自我，竟然陪他吹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清晨，孙策来了，下战书的人却睡得人事不知。

    乔公也在昏睡，小乔不愿见陌生人，推世子出去应对。

    “你就说误会一场，让他回去。”她道，“用我jiejie的身份，侍从都打点好了。”

    世子问：“你确定他没见过大乔？”

    小乔：“确定。他才没空来我家呢。”

    孙策与大乔有婚约。在广陵王世子看来，纵使没见过未婚妻一家，也该让属下拜访、记下特征。

    亲近之人，一旦被刺客顶替，后果不堪设想。反之若要认真假扮，也绝不止打点侍从这一项准备。

    可惜她没见过大乔，只能参照着小乔进行变装。

    世子翻出那身迈不开腿的粉紫色衣裙。山越军搜府时它被抢走过，上面有好几个血手印，她将脏污的部分换掉，凑出一身见客的行头。

    小乔扒拉她的额发：“头发要梳成五五分，还有发带……发带在哪？”

    孙策的声音遥遥传来：“有人吗？严白虎？乔公？诶你别拦着我啊——”

    世子抓狂：“来不及了，算了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她急急忙忙地走到庭院，还没去到待客室，便听见“砰”地一声，随后见到一名年轻将领。

    他的腋下夹着半扇门，被突然出现的世子吓了一跳。

    “你是谁？”

    世子：“我是乔公的女儿……”

    将领的胳膊一松，门板“咔”地落到地上，他尴尬地挠下巴：“我不是故意的，这门……是这门先倒下来的！我以为有埋伏，这才闯进来……”

    世子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严白虎的手下曾拆了府里所有的门，本来昨天就全修好了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会客室的后门总是松脱。彼时乔公与严白虎谈兴正浓，这事报上去犹如石沉大海，还是世子往门后抵了块石头。

    她选择转移话题：“都是误会，严白虎与父亲一见如故，就差结拜了。”

    对方道：“这样吗？唔，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孙府的孙……不对，少府的孙，啊不，孙府的少主……”

    世子没憋住笑，让这“孙府的少主”臊得满脸通红。

    他急急地解释道：“我平常不这样的！我叫孙策，你、你是不是大乔啊？”

    到底心里发虚，听到孙策的话，世子只略点了下头。

    可这对春心萌动的少年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不敢看世子的眼睛，低声地表白道：“刚才就想说了，你长得真水……我好高兴，好高兴大乔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