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直到一次出差。 其实葛亮之前也出差过几次，不过都是和其他同事们一起，晚上要么依旧和老板睡，要么自己睡，倒也和日常没什么差别。但是这次不太一样，这是他自工作以来第一次代表自家公司独自出门谈判，而且对方公司里还有一个熟人，他的哥哥葛瑾。 从前面提到的寄信事件便可窥得一二，葛瑾是一名性格非常传统的员工，讲究忠诚奉献，主打一个既然领了工资就要全心全意干好工作。葛亮虽然不是很赞同哥哥的价值观，但也能理解他的选择。正因为哥哥的这种堪称老封建的性格，才让他可以在父母病逝之后毫不犹豫地放弃学业，早早承担起抚养弟弟meimei们的重担，甚至连后妈都有按时给抚养费。而哥哥的公司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接纳了他，甚至同意让他预支了一大笔钱，这才缓解了家庭的燃眉之急。从这个角度来说，葛亮对哥哥的公司也是有一定好感的，因而论公论私，他都非常希望能够借助自己这次出行谈妥两家的后续合作事宜。 这次谈判对方派出的代表叫鲁肃。这是一位非常看起来相当和善、乃至有些软弱的资深经理人，在业内也有一定名气。但葛亮并不认为鲁肃实际上就像表面一样好欺负，正相反，他是一位擅长在不知不觉中把对方带进自己设计的圈套的笑面虎。所以葛亮表面看起来热情洋溢，实则时刻冷静警惕着各种突发事件。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刚到东吴集团不到一周，自己带来的3套方案就遭到了整个管理层的集体抵制，葛亮一边在内心感叹哥哥这边可真是池浅王八多，一边脸上依旧笑嘻嘻地勉力和对方据理力争，要不是两边分别被鲁肃和资深员工黄盖拉开，最后差点打起来。 这几天来，鲁肃一直关注着葛亮的动向，一来是领导的要求，也算是自己的一项重要工作；二来是葛亮这个人相处越久越觉得有趣，鲁肃自己也颇为乐此不疲。这天下午下班后，鲁肃拍了拍葛亮的肩膀。笑道：“哎，一起去吃个晚饭怎样？先别急着拒绝，只是个私人邀请，公私分明哦。” 葛亮略带歉意地道：“其实这几日相处，我心中早把子敬当成了朋友，只是不巧今晚正好和我哥约了饭。” “哦哦，”鲁肃一拍脑门：“你是说葛瑾吧，他和我不是同一个部门的，听说你们很久没见面了，是这样吗？” 葛亮点点头：“自从他上大学之后，就没再回过家，算起来差不多有10年了吧。我们家情况有点特殊，吃饭的嘴多，全靠哥哥一个人赚钱养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理解理解，谁家没点困难啊。我还有个同事，听说家庭成分不太好，现在过得可惨了，出去吃饭还要偷拿点橘子带回家。哎，现在你也工作了，家里情况应该改善不少了吧。” 想起两位刚生了孩子的jiejie，葛亮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是啊，办法总比困难多。而且我们老板对我很照顾，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鲁肃有些不以为然：“孔明啊，我有句话说了你别不高兴。像咱们这种打工人，说白了就是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给谁干不是干啊？你那个公司就算待遇不错，人际关系简单点，可是规模实在太小，没什么发展空间的，还不如干脆趁这次机会干脆跳槽到我们这，我可以给你担保，薪资待遇不会低于原单位的，又能和哥哥团聚，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葛亮笑了一下：“谢谢你，子敬。不过我想先问个问题，正如子敬刚才所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只谈私事。那么你的‘担保’是私人保证，还是贵司的意思呢？” 鲁肃丝毫未料到对方会抓住担保一事做文章，先张了张口，复又哑然闭上，最后咳嗽了两声，道：“先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跟葛瑾有约吗？赶紧去吧，至于你说的这件事嘛……唔，只要孔明兄有意，我保证明天就给你个确定的答复，这回可不是诓你！” 葛亮闻言，笑呵呵地走出大门，向鲁肃挥手致意。 东吴酒店是东吴集团旗下的一家高档酒店，平日东吴集团的人才培训和重要宴请都在这里进行。比如这次葛亮出访，第一顿饭便定在了这里，这次是第二回来，区别是第一次有要事在身，众人吃得皆是食不知味；这次则是自家兄弟团聚，毫无疑问会比上次轻松愉快很多。 “哥哥！”葛亮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这里！” 虽然是亲兄弟，葛瑾和葛亮看上去却无甚相似之处。葛瑾生得慈眉善目，身材壮实，一眼看去就是位值得信任的忠厚之士；葛亮身材高大，性格时而活泼善变，时而果决勇敢，还带着点学生气。不过两人感情一向极好，多年来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处理家中各种杂事，书信往来不断，从来没有红过脸。这次约饭也是葛瑾坚持要求定在这里，说什么终于有工作了，偶尔也该改善下伙食，多见见世面，不能还是像过去一样不讲究吃穿，容易闹笑话。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我可是深得老板欢心呢。葛亮心中暗自笑话哥哥总是爱瞎cao心，嘴上依旧亲热地跟葛瑾寒暄起来。一向稳重的葛瑾也难得放松一次，含笑问起葛亮在这边是否住的惯。 “嗯，其实我们住宿标准很高啦，就是我觉得没必要住那么贵，公司正是处处需要用钱的时候，省一点也是好事。”葛亮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夹走一大块龙虾。 “出门在外，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葛瑾有些心疼地看着弟弟，“你看你这么高，要是住个小房子，躺床上脚都没地儿放。” 这也太夸张了吧！葛亮忍不住笑起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们老板也很照顾我啊。” “是吗，他怎么照顾你？”葛瑾端起亲手边的茶杯。 “嗯，比如不允许别的同事说我坏话啊……” 什么？有人说我弟弟坏话？葛瑾拿着杯子的手力度大了几分。 “加班的话，吃住公司全包……” 居然还要通宵干活？？葛瑾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哦还有！老板特别喜欢跟我睡，还夸我陪睡陪得特别好！” 葛瑾一口水直接呛进了喉咙里。 …… “你是说你们〇〇了？”葛瑾强忍住怒火，沉声问。 “当然，〇〇，〇〇，还有〇〇，以及〇〇〇都有过，来之前我们还尝试了下〇〇……哥？你怎么了？”葛亮用手晃了晃表情逐渐石化的葛瑾。 片刻后。 “哎不是，你先别急啊，你要带我去哪？”葛亮一脸莫名其妙，手臂都要被葛瑾捏肿了好吗！ “带你去报警！”葛瑾简直气炸，“你怎么一点防范心理都没有！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弟弟！” 这一吼可把葛亮吼愣了，虽然哥哥之前也批评过自己，但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而且『笨』又是什么情况，这可是从来没听到过的新评价啊…… 大概是装o或许熟练的缘故，葛亮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十年了，我十年没有见过你，刚坐下你就要带我去警局吗？” “……” “然后呢？我是不是会失去工作，重新回到家里，跟以前一样？” “……你也可以跟我在这边……” “你知道我这十年都是怎么过的吗？过去写信，我从来没跟你抱怨过什么，可你真的以为我每天都像信上写得那么开心吗？” 葛瑾的脚步迟疑了。 “能不能至少听我说完……再去报警。”葛亮的声音隐隐带着哽咽，“我真的很想你，哥。” 葛瑾沉默几秒，轻叹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如果葛亮没有找到现在的工作，他或许可以去当传记作家。葛瑾默默地喝着鱼羹，听葛亮诉说这些年的经历。当面讲出的事情不知比那些短短的报平安的信上丰富多少倍，既有携友同游的趣事，也有被恶邻欺负的烦恼，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葛均偷偷从家跑出来玩差点走丢那一次，等到听到meimei们有了满意的恋人，再后来葛均考上省重点，葛亮也找到工作，葛瑾那刚稍稍平复一点的心情又开始冒火：我那可怜的弟弟！长这么大多不容易！怎么就这么被渣男骗了色！！ 葛亮瞅着葛瑾又拉下来的脸，声道：“所以……我真的被骗了嘛？” 葛瑾：“怎么？你还真喜欢上了？这可不行，一个人从一开始就骗你，说明人品不行！” 葛亮：“可是一开始是我主动的啊？” 葛瑾：“那他也不能就这么……将错就错！” 葛亮：“后来……每次也都是我同意了之后才……” 葛瑾：“打住打住，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上你老板了吧？” 诡异的沉默。 葛瑾语重心长：“亮子啊，你才刚参加工作，遇见的事太少。过去我确实疏忽了你很多，现在既然团聚了，肯定不能看着你再错下去。这样吧，你就留在我这边一段时间，看看正常的同事上下级是如何相处的。等你想清楚了，如果还是想回去，我亲自送你，怎么样？” 葛亮怔怔地看着兄长，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道：“你还记得我今年多大了吗？我已经27了，哥，在你眼里，难道我还是个只会听话、没有一点自己想法的小孩子吗。我说了这么多，为什么哥就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我们公司看一眼呢？” 葛瑾叹了口气，最后道：“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两人均是心事重重，葛瑾坚持送葛亮到了住处，这才转身离开。葛亮关上门，方才一副云淡风轻的脸立刻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