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起书屋 - 经典小说 - (原名愿君)无在线阅读 - 恶鬼

恶鬼

    

恶鬼



    都如她所料。

    不过字迹倒是丑出她意料。

    用蹄子爬出来的字迹肯定不会好看到哪儿去,能依稀模糊认出来就不错了。不过看起来平时教它多读点书多写写字也算有点成果。

    “我去天壤驻地啦,你不要担心,等我带好消息给你!”

    它倒没骗她,看样子昨天是真的记下那人的气息了,真就寻着气息跟过去了。看样子挺远,都这个点了,还没有回来。它隐藏气息的能力很厉害,一般人肯定不会发现它。就算发现了,如果是小姨的人,日后还能解释。如果是陷阱……

    那也没办法。它就是个小羊羔妖物而已。

    小孩子心性,天真又好哄,好哄又好骗。

    只要她指个方向,一根棍子都会屁颠颠叼着过来朝她怀里拱,还得眨着眼睛等着一颗枣那么点的奖励。压根不知道那棍子拿来做什么的。屁股都要抽烂了也最多只会干巴巴的哭,觉得大人这么做都是应该的,一定都是它做错在先。

    良久,和悠将那信递到灯烛上,火舌吞吐,直至将结尾落款上那枚落款的小小爪印,剪碎成灰。

    她从余灰中回过头来,看到阿桥正在门外站着,“别等它了。”

    阿桥什么都没说。

    ……

    一早了。

    和悠从窗口上望去,在静谧之中被催至闲无事的发呆。说起来她来青玕所这么久了,从未特别留意过这里有丁点不同的风景。她的双目被温和日光陷诱,眼前的路是笔直的,始于何处,终在哪处,都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台阶接着一个台阶,沿着她精心构设,循序渐进无须任何纠结。

    笔尖墨水落入洗笔盅中,被阳光一照,从一塌糊涂的憎黑里透出清澈的光,打着旋涡的朝下坠落,把她涟漪中的倒影拉拽的徘徊踟蹰。

    晴空如洗,她却迟疑。

    过去一夜了,估计是夜里一来人少不好隐藏自个吧,二来入夜了,天都也会提升警备,有些区域还有严格的宵禁,没那么好混进去。

    午时,她打开阿桥给她准备的饭,吃了两个包子就吃不下了。之前和阿桥一起给小筹蒸的豆腐包子,它不爱吃,于是又蒸了一笼rou的,原来还剩下这么多么,凉下来邦硬的艮牙。现在都过了一夜又这么久,怕不是能硬的砸狗,它得坐下来抱着啃,坐哪?石墩墩上?还带着她用给小筹做衣服剩下来的布料缝的小挎包,估计被它塞的满当当,可把小包打开,没人喂它,那短蹄子够的着么。

    碗上映出她嘴角不自禁的笑,她愣回过神,合上饭楝,再等等。

    说起来,它能隐藏自己的气息,能隐藏rou包子的味道吗?她下意识拿起包子闻了闻,还好,阿桥调的馅料,rou腥气倒一点都没有了。

    那指定是又贪嘴了,吃撑了走不动路了,在外面偷懒吃包子磨洋工。

    一个妖物而已,怎么能喜欢上吃人类的饭。

    吃她迷药比rou还多的菜都香喷喷的,吃她那卖相着实难看的饭菜也津津有味,就算跟她一起吃糠咽菜,居宿破宅,还眉欢眼笑。

    ……

    响晴的日头斜下光照,脚步细碎。和悠从午憩中醒过来,被照地愣神。鼻尖湿漉漉的,抵额拥眠时总会这样,它的鼻子总是湿漉漉的,也蹭的她满脸湿润,听说这是小动物健康的表现。

    她并不爱午睡,有那么点闲暇也会挤出来看书或者练功,而且上值也不在家。不过偶尔在家时,总会被它缠着抱在一起睡。可能是小孩子长身体,但她估摸是喂多了迷药的缘故,它贪睡的很。

    基本上闭眼前还在打它,一睡,一醒,就天昏地暗地阴了天。

    她揉了下眼睛,还有点沉余在梦珂中不能回神的沉重感。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无聊到想着到处看看分神,但满目渗人的阳光,把所有物事的主干描摹详细通透,但其余细微随手丢弃。平日被刻意忽略的枝丫,在乌云来时,戳地她眼皮子疼。

    一夜又一天了。脑子里早就把世面上能见到的天都地图烂熟于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在脑子里来预设过无数条路线和时间了,念头一起,从杉日那走到天都最远的地方,也没有要走一夜又一天才能到的线路。

    但是,它只是个贪睡又腿短的小羊羔而已,可能在哪儿睡下,又走的慢了点,总不能是迷路了吧?

    再等等。

    ……

    郑所今天要提前回家。

    说娘家接下老婆和刚得的小女儿,还专门给买了礼物。是个木头小……妖怪?反正看不出来什么东西,有角还有尾巴。郑所说这东西在天都最近可流行了,小孩子都喜欢。

    做的人手很巧,而且她看的出来这师傅肯定也懂一些浅薄的机关术。论真来说,她的机关术肯定比这个人强上不少,但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讨人喜欢的东西。

    她摆弄着那小妖怪木雕,一看就是纯粹想象拼凑出来的东西,什么都不像。木雕师傅、郑所、他的女儿、天都的大人小孩,穷尽了想象力的极限,也只能想到这东西、是他们最害怕的、传说志异才会有的怪物……

    妖物,妖怪。

    随便人类怎么称呼它们。它们见不得光,不存与世。

    是恶。

    她亲眼见过,她亲身经历。

    暮色四合与窗中一束光线,光束折返在她痴怔的眼神里。木漆之上她的倒影,沉入漆底,一团浑浊地与那木雕融合,生出尖角、长出尾巴。

    『“小姨,小姨……我好想你了……”起初不过是无意,但后来在他耳边重复呢喃。

    “都给我滚……”起初确在生气,但后来当着他的面故意闹地如此难堪。

    “我恨你们。”

    日日夜夜,她噩梦惊醒时,会死死地盯着他,说。一遍又一遍。是呓语,还是催眠。

    “你只是个妖物。”』

    温须旸打着圈去咬小筹的裤脚,被小筹一脚踹开之后委屈吧唧的要死,见到她回来了,眼角还带着泪,可却先笑了起来扑到她怀里——这几乎是每天她都能见到的画面。

    不知何时起,不出意外时。

    好沉,满怀,在她怀里使劲的拱,要把一整天攒下来的暖和全都蹭到她怀里去。

    小孩子没什么好东西,能给她什么呢。

    除了迎合她的算计,叼来打他的棍子,或者剥皮的刀,撑死了也就给她当个枕头,当个大号玩具,还有……就,就只要看见她就一定会对她笑。

    哐当一声,和悠在郑所惊愕之中慌乱离开。

    她不敢张开嘴,怕口中全是恶鬼獠牙。

    他就是个小羊羔而已。

    腿短,好色,贪吃,贪睡爱玩,做错了事。

    小孩子的毛病他都有,小孩子没有的毛病他也有。

    小孩子怕鬼,他不怕,他还偏偏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