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桶金

    捏着契券，我走在城中街道上，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田地分发到每个农妇头上，使得她们的利益不被他人蚕食鲸吞，在封建夫权猖獗的地方，干这事儿可太难了，左想右想，我叹一口气，把契券揣进衣服内缝的口袋里，以后再作打算。

    已经走到李镇，正准备抄近路回李村，走到一处窄巷，视角受限，反应不及，一盆带着海腥气的水迎面泼来，半盆水都浇在我脸上，我的衣服也被这水泼湿，用手抚抚，还能从脸上拨下来一些鱼鳞和鱼内脏。

    “你没长眼啊！？把杀鱼的水往人身上倒？”脾气本就不好的我对着那后门的小厮大骂，身上的鱼腥味浓的我一闻就要哕出来。

    那小厮见我灰头土脸粗布麻衣，白眼一番，嘲讽道：“你才没长眼，那么大个人，不知道避着走？非要往别人水上撞，怎么，想讹人啊？”

    最受不了被人反咬一口，本来告诉家里也就一句话的事儿，我非偏爱自己出手，自己给自己报仇，才是最痛快的。我一个直拳打到那白眼小厮的鼻子上，他当即流下两管鼻血来。常年皮上皮下兼富家营养伙食喂出来的一身好力气，他与我实力相差悬殊，还没等他大叫，我抓住他的后背衣服，提溜小鸡一样把人拽进小门，一路穿行到屋子里头，见这里似乎是某个酒馆的后厨，我一眼瞧见后院水池里养着的待宰鱼群，撸起袖子从中抓起一条，要小厮张大嘴，把整条鱼往他嘴里塞，塞进入半个后，我一脚踢开他，从后厨闯到前堂，在众食客惊讶的目光下，我坐在一个空桌上，拍案大喊着要见这家店的老板。

    这家酒馆规模不小，光一楼大堂就摆了十几桌，我抬头，这店还有二楼三楼，跑堂的也不少，粗略数了数，有十多个。

    “怎么了？何事惹到我们这位小姊妹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回头看去，一位二十上下的美艳妇人朝我走来，身后还跟着那拿脏水泼我的小厮。

    她明明知道我因何生气，却还要装不知道一样再问我一遍，真真有手段，我指着她身后小厮道：“他把杀鱼的水泼在我身上，害我没了一身好衣裳，不光没了好衣裳，连好心情都没了。”

    “呸！你这身破烂也配叫好衣裳？”小厮见有老板撑腰，又恢复成硬气模样。

    “李四。”美艳妇人制止小厮的口无遮拦，笑着望过来，道，“没了衣裳好办，我再送meimei一套新的就好了，坏了meimei的好心情，才是最不该的，可惜jiejie这儿尽是粗茶淡饭，若meimei不嫌弃，点些爱吃的，随意数量，jiejie都不收你钱，权当jiejie给你赔罪了，你看如何？”

    女人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容貌又颇戳我心田，长得好看还肯低声下气讨好你，你还能说什么？再追究就不识好歹了。于是我道：“还是jiejie的态度好，说的话也让人爱听，我也不占jiejie便宜，就上些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就好啦。”

    “好，jiejie给你安排。”趁上菜的工夫，女人带我到空屋换了件干净衣裳，还要亲力亲为地帮我穿，我本不答应，她说她看我有眼缘，喜欢我得紧，华衣繁琐，怕我穿不明白，铁心要帮我。被仆人从小伺候到大的我也不拘泥，脱了湿透的衣服，赤裸裸站着，任女人用干布帮我擦去身上污水。

    “meimei几岁了？”女人问。

    “年末就及笄了。”我答。

    女人有些惊讶，未及笄就这样高的身量，我是她见过女子中的头一个。“这么小年纪，你家里人怎么放心你独自外出的？”

    “我娘是不放心，我爹却不同，他不但放心，更把我一人赶出府讨生活。”

    女人皱眉，以为我被家里人虐待，问我家在何处，我这哪能真告诉她，随口骗她说是在李村，翻出旧衣的契券，装进穿好的新衣服里就往外走，尝了几口桌上的菜，直夸好吃，请女人把这些饭菜包起来让我带走给家里人尝尝，跑堂的打包好后，我见那油纸上写着祥萃楼三个大字，猝然一呆，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杨二口中李镇最好的酒楼——祥萃楼啊！

    为验证是否真实，我走出酒楼，转身一看招牌，祥萃楼三个烫金大字明晃晃吊在那里，我瞥见巷子口停车卸货的苦力，返回祥萃楼，问女人还收不收杂工，我说我什么都能干。

    美艳妇人上下打量我一眼，捂嘴一笑，道：“好啊，你明日来，我叫人安排你活儿干。”

    这次是我半月来最后一次见到女人，那天我听了女人的话，翌日去到祥萃楼，没想到对接我的是被我用鱼塞过嘴的李四，李四对我打他的事怀恨在心，故意把最苦最累的活儿丢给我干，我也不跟他计较，因为这正合我意，可以让我在不同职位上学习总结如何运营一家酒楼。

    八月初，我正在巷子口卸货，把一些装着蔬菜和rou类的麻袋往后厨中扛，扛到一半，李四找到我，让我去三里外的城里，把上女子书塾的少东家接回来，没有马车，叫我徒步走过去，说少东家那儿有车驾。

    狗东西。我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依旧笑呵呵，无所谓地拍怕手上的灰，遂往城中走。

    乡野小路上，我捡了根木棍，边走边打路边野草，走着走着，心里察觉出不对劲，接少东家这等好事，李四那种人怎么可能凭白推给我？他与我不对付，别是又给我下了什么套子。

    在这打工的半月里，我得知祥萃楼的东家，也就是那天送我新衣和一桌菜的女人，她叫宋清借，二十有五，却一直未婚配，靠卖豆腐起家，直至做到今日大酒楼的规模，从始至终都是靠自己，家中一堆烂摊子，那些亲戚别说帮她，不吸她血就不错了。她有一个女儿，名宋卓尔，今年七岁，据说是宋清借十八岁时生的，未婚诞子，在现代都有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古代了，宋家嫌丢脸将母女二人赶出家门，宋清借就在那之后开了个小磨坊做豆腐，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宋清借在城中有间院子，母女二人长居于彼，我寻思就算要接，也应该把女儿接回院子才是，怎么可能接到祥萃楼去呢？我更加确信李四是在骗我了。

    我没有回祥萃楼，打着见到宋清借就跟她告状的主意，仍旧往城里走。来到无类学堂，临近放课，我等在门口，撞钟一响，小孩儿们争相涌出来，我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人，问了几个小孩儿，都支支吾吾，我知道其中有鬼，故意吓了吓她们，她们哭着告诉我，说有教男子学堂的几个坏学生知道宋卓尔家有钱，就天天放课后找她麻烦，这会儿肯定还把宋卓尔堵在学堂里勒索她呢。

    “小屁孩儿才多大，就学会要保护费了？”我嗤笑一声，脚下生风地往学堂里冲。

    走到窗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道稚嫩的辱骂取笑之声。

    “今天怎么才带了10文？不是让你从你娘那儿偷十两过来吗？你敢不听话！？”

    “先生教过，偷窃是不对的。”

    “你是宁愿被我们打也不肯听话喽？你家那么有钱，区区十两而已，都舍不得给同窗吗？真小器。”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别人再富有也是别人的，心生觊觎之心，是小人作为。”

    “你说谁小人？没爹的东西，也敢嘲讽我们，给我打，打到她哭为止！”

    五个十岁的男孩，围着中间一个七岁女孩，眼看要动手，我走进去，大喝一声，磅礴气势吓得那五个男童原地一蹲，待看清只有我一个人后，他们又嚣张起来，五个还没我胸高的小东西把我围起来，问我是谁。

    “我啊，是你们太祖顶儿。”

    见我言辞嚣张，五个小东西就用头锤撞我，撞得我直痒痒，我大笑着伸手按住一个的头顶，“小小年纪就勒索钱财，信不信我报官将你们都抓了？”我恐吓他们，五人虽然害怕，却也不信我真会报官，嘴硬不肯道歉，给了他们几次机会了，他们都不要，我没办法，只能出手撂倒他们，紧接着取来课上用的教鞭，一下下抽在这群古代不良少男身上，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落荒而逃，我放回教鞭，一转身就看到宋清借跑进来，紧张地问女儿有没有事。

    宋清借问：“他们一直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宋卓尔低头道：“娘亲每天忙酒楼的事就够累了，我不想再让你为我的事cao心。”

    “以后不许这样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个告诉我好吗？”得到女儿点头回应，宋清借才看向我，跟我道谢，又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我把被李四骗了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宋清借勃然大怒，说会给我一个说法。

    我告辞要走，说酒楼还有工要做，宋卓尔抓住我不让我走，抬头问宋清借可不可以请我去她家给她过生辰。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我惊讶。

    宋卓尔点头，求我一定要去，我看了看宋清借，女人望着自己女儿，双手按在女儿肩上，跟她说去不去要尊重个人意愿，不能勉强。

    我不忍心看女孩儿失落，当即答应会去，跟二人一同坐马车回到宋清借府上，见膳房在准备晚饭，我灵光一闪，说要给女孩一个惊喜，去膳房用鸡蛋和面粉给她做了个简易的生日蛋糕，切了水果裱上去，插上蜡烛，在饭后端上来，说是我们故乡的习俗，让女孩对着蜡烛许愿。

    宋卓尔没过过这样的生日，觉得新鲜，乖巧地闭上眼许愿，宋清借见她因为我的出现表露前所未有的开心，便问我救了宋卓尔，想要什么报答。我刚想说不用，但一想自己最近正好用半月的工钱在李村盘下一个池塘，便想让宋清借把祥萃楼以后的鱼货都承包给我。

    “野心不小啊。”宋清借笑道，“我酒楼中的用量不小，你供得了吗？”

    “放心，保证不会让东家失望。”我拍着胸脯表示。

    宋清借拿来十叠纸钞递给我，我数了数，一共一千两。

    宋清借：“这是一个月的货款，我先用用看，如果你的鱼货好，我后续还会加量加价。”

    “多谢东家信任！”我当她面把这十张纸钞数了又数，宋清借笑我爱财如命，问我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我说：“当然见过，但没见过自己亲手赚的。”

    一千两啊，嘿嘿，我也是有钱傍身的人啦！真想派个人回去告诉嫩爹，那个家我完全可以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