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起书屋 - 言情小说 - 连理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中介又打来电话,有人想租那间房,对方提出要求,最好房主本人出面,核验房产证、签订租赁合同。

尹小航与中介合作多年,只想怎么省事怎么来。中介取得了尹小航充分的信任,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面签搪塞过去,很快送来房客签过字的合同。

尹小航当着中介的面,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也没细看,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中介提醒他说:“哥,合同您留一份,另一份由我转交。合同上有房客电话,您最好记下来,方便有事联系。”

尹小航漫不经心:“你联系就行了,我只管联系你。”还是下意识把号码输入手机。

中介最喜欢这样的业主:事少,省心。

待尹小航输完11个数字,号码下方赫然出现一个人名——是他手机里存过的号码。

尹小航轻咳一声,再次翻到合同的签署页,乙方签名处,笔体潇洒肆意,颇有男性的豪放不羁,清晰明了:万相宜。

紫竹桥四六不靠,尹小航在此居住多年,兴衰成败,这地方都是“随大流儿”的,既没有经历中关村的崛起与没落,也没有串联五道口的梦想与执着。

高架桥切断断视野、隔离人心,周边要么是小饭馆,要么是深宅大院。这样一来,看场电影都要走很远。

尹小航把共享单车停进院子,关锁,四下张望,有点迟疑。

这地方他小时候常来,××区文化宫。

以前四周无遮无拦,门前就是一个小丁字路口。

今天却不同,三面都在施工,所谓的“院子”,其实是被施工的蓝色铁皮墙围住。上面贴了新鲜的A4纸告示:“施工中,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门口摆了易拉宝,是少儿英语培训和跆拳道班的广告,广告纸已经初褪色,两侧翘曲,想必太古界怎么样。

从室外进入室内,光线忽然暗下来,尹小航适应之后,找到售票窗口。还有一个保洁阿姨,靠在墙上玩手机。两人都漫不经心,有种老国企基层员工从40岁开始盼退休的淡定。

尹小航想了想,朝唯一一台取票机走去。

他用手机买了票,在取票机刷出票,转身想上二楼。

保洁阿姨拿手机一指:“那边儿上楼。”

看来从他进来开始,她就留意到他了。

电影院在二层,仅有两个观影厅。尹小航说了句谢谢,转身上楼。踏在水泥面凹陷的台阶上,又听见阿姨说:“你差点儿就包场儿了。”

他掐着点儿进去的,厅里已经关灯,屏幕镜头切换,晃人眼,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趟。

电影已经开演,落座前,他迅速前后扫一眼——好像真的没人。

大周末上午,这么冷门的影院,又是这么小众的电影,估计也没人看。

这片子他再熟悉不过,镜头里的一个场景,他亲眼见过,那个主人公,还亲口跟他说过话。

这是个纪录片,用镜头记录了经历过日军侵华战争的“慰安妇”,幸存者都是近百岁的老人,出镜的还有志愿者,都是关心这一群体、为她们发声、替他们记录的人。

这电影没有噱头,没有背景音乐,也没有解说,全是长镜头和同期声。

开篇第一个镜头,是中国西北某村庄的小山坡,刚下了一层薄雪,不远处有一小撮村民,着孝服,在举行下葬仪式。

镜头很长,也很安静。

尹小航听到有人在吸鼻子。他小幅度地巡视一圈,没看到人。

他想:难怪保洁阿姨说他“差点儿”包场,想必有人在他之前进来。

这是其中一位老人的葬礼,之后是其他人,一共22位。

尹小航认识这部纪录片的一位主创,还参与了一部分拍摄,他早知道电影的内容,也看过部分粗剪画面,但初次坐在电影院里看,还是有些震惊。

观众的反应,也是他震惊的原因之一。

从他落座开始,另一位观众就开始抽泣。他一直没看到人,可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人先是吸鼻子,鼻子完全堵住,开始用嘴呼吸,然后是哽咽,然后是翻包——抽出纸巾——擤鼻涕……尽管压抑着,可这种哭的程度,还是震惊到了尹小航。

她循环往复地抽纸巾——擦眼泪——擤鼻涕,虽然刻意控制,可受情绪支配,喉咙发出的声音变成喘息,节奏越来越急促。

尹小航确定是个女人。

他也难过,可这个女人情绪过于丰富,他的情绪受到影响,有点出戏,仿佛误入灵堂。

影片后半部分,有一位老人,会唱韩国童谣,她用苍老的声音唱,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她说小时候的事,大部分都不记得,只记得这首歌。还记得mama带着她跟弟弟逃跑,跟上与mama走散了。

近几年,韩国的亲人终于与老人取得联系,想让她回去看看。她说不回去了,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她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但这么多年一直照顾她。

演到这段,黑暗里的女人哭得更伤心,尹小航不得不倾身向前看,他只看到一个头顶。

还有一位老人爱猫,她养了几只猫,经常跟猫亲切地说话,她对采访她的人说:“你们不要打仗,要好好相处。”直到电影结束,画面上出现很多人的名字,是资助这部电影拍摄和宣发的人员名单,黑底白字,洋洋洒洒,滚动了三分多钟。

没等名单滚动完,影厅的灯突然亮了。一个工作人员出现在楼梯下方,尹小航走向他,他却好奇地打量观众席,尹小航知道他在看什么,也随他看过去——好像这样就更加理直气壮一点。

一个年轻的女人,刚刚经历了持续的、强烈的悲痛,此刻正目光呆滞地看着屏幕。

她头发很茂密,长势也很野蛮,很显然,上一次修剪在很久很久以前,头帘很长了,为了方便大哭,她把头帘从中间分开,稀里糊涂地揶进两侧耳朵,露出浮肿的眼睛。

她哭得太专注、太用力,连卧蚕、鼻头、颧骨都是肿的,嘴唇也红肿起来,这副样子,任谁都不敢接近。

尹小航走出影院,来时锁好的共享单车还停在原地,他扫开车,跨坐在上面,迟疑了一下,没见有人出来。

手机捏在手里,屏幕上是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