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念息披上外袍，回头望了眼榻上昏睡的少年，转身往养心殿走去。

    景借的状态太过反常，她知他与常人不同，但疯癫至此，她不信没有外物催化。

    “娘娘，陛下不在殿内，您进去有违宫规...”门口的侍卫将她揽住，面露难色。

    念息此时没有束发，披散的发丝被微风吹动，秀美的脸上寒意逼人。她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枚玉牌，上面威仪的龙纹格外显目。

    众人连忙跪下，见此御牌有如陛下亲临，只能恭顺地任她入内。

    念息走进那座熟悉无比的寝殿，重新审视着里面一砖一瓦。她怎么会粗心到如此地步，从重逢至今半年有余，不仅对景借的疯症丝毫未察，连这日夜居住的地方，都没能看出端倪。

    她拿出带来的木匣，打开后里面迅速飞出几只深蓝的蝴蝶。那是以秘术饲养的药蝶，能追踪到最微弱的药物气息。

    药蝶在屋内盘绕一圈，途径每一处明暗角落，却未在任何地方停留，最终重新飞回了木匣。

    “不在这里？”念息看着木匣，眉头微蹙。

    “又或许，并非药物。”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青袍飘逸，行走带风。

    念息警觉地后退几步，悄无声息地握住袖中的药粉，蓄势待发。

    那人的脸有些陌生，但似乎曾在哪见过...

    “欧阳清笙？”念息抿了抿唇，声音清冷。

    欧阳清笙笑着看她，悠然地走到桌边，衣袖轻拂，缓缓坐下。

    “与你有关？”念息打量着面前之人，她在选举见到他后便里里外外地仔细调查过。欧阳家素来隐世，精通医道，秘方无数，只是她所想的这个欧阳世家，家谱中却没有清笙二字。

    面前之人能绕过重重守卫，毫无痕迹地进来此处，绝非寻常武力。

    她以前是绝不怕的，大不了打一架便是，世间的功法，早已登峰造极，更别谈还有法术在身。可如今灵脉已断，功法尽失，她不能轻举妄动。

    那人朝她伸手，一瞬之间周围的环境千般变幻，等她回过神后，似乎置身群山深处。

    她印象中从未来过这里，但莫名感到无比熟悉。她恍惚地迈开步子，一花一木的降生与湮灭皆在眼中，好似她已在此...生活了千千万万年。

    下一刻，周围的场景变回了养心殿，面前空空荡荡。

    [辰昔宫]

    念息回去的时候，景借已经醒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他干裂的嘴唇上满是血口子，心口绞痛，连呼吸都困难。屋内的婢子纷纷低着头，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动。

    门开的那一刻，带着暖意的阳光笼罩着女孩纤细轻盈的身影，恍得他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呆呆地望着她，连眼睛都不肯眨，生怕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念息笑着俯身含住他湿冷的唇，吻得他两眼晶莹，瘫腿蹭着床面蹬动才渐渐停下。

    “要抱着...”景借扯了扯她的衣角，眼眶发红。

    宫人们都退出殿外，念息托着脊背和脖颈把人扶起，让他敞着腿骑坐在自己怀里。

    景借正是要晨解的时候，坐起后尿液下沉，憋得厉害时，敏感娇弱的根部突然被细细揉捏，激得他仰脖尖鸣。

    “轻呃...憋...疼...”他难耐地开始扭动，没有安全感地将头埋进女孩胸口，竹竿似的腿不断打着尿摆子。

    揉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哭叫着尿出几滩，然后便累得眼都睁不开。

    轻声细语地哄着喂进几口粥后就满身虚汗地昏睡了去，靠着念息给按摩四肢肚腹才能安稳睡上几个时辰。他有时被温柔地叫醒喝药，有时惊恐地从噩梦中醒转，但当他趴进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总会渐渐安定下来。

    这几日念息几乎将养心殿翻了个底朝天，各种方法用尽，却找不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深夜，她坐在油灯旁，一遍遍翻看景借近些日子的脉案。前段时间一直还算平稳，却在选秀大典那日开始急转直下，快一周过去，仍病得连床都下不了。

    他有时精神略好些，倚靠在她怀中批阅一会儿奏折，偶尔会面见前来议事的大臣。

    他对那夜的疯态缄口不提，但只要醒着，便时刻搜寻她的身影。

    侍候的宫人整日提心吊胆，辰妃娘娘只要不在，陛下脸上阴郁的像随时都要杀人。

    一处偏僻的宫殿内，念息将纸条放进传信的白羽鸽身上，刚要抛出，却见一修长的身影款款走来。

    她抱着鸽子，警觉地后退一步。

    “你想做什么？”

    欧阳清笙目光柔和，从身后缓缓拿出一束药草。枝干呈深红色，墨绿的叶子上印着金色的纹路。

    念息愣了一下，她找了这么久的东西竟赫然出现在眼前。

    “帮你省些功夫。”

    欧阳清笙走近几步，将药草向前递去。

    念息迟疑片刻，但还是伸手接过。她拿在手上仔细查看，确是长庚草无疑。

    此药只在古书中出现过，单服并无奇效，但若与秋七，白合，月枫花，单枞，红欢这五味药相佐，便可制出延魂丹，濒死之人服下也能延十年寿数。

    只是这六种药材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是稀世奇珍，普通人找十辈子也未必能寻到一样，更别提凑齐全部。她寻了三年，也只找到秋七一味。

    她那封没送出去的信，正是让沉西继续寻找月枫花的下落，至少这是剩下五味里，目前唯一查得出些头绪的。

    “你想要什么？”念息抿了抿唇，抬头看向他。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但不同于景借的阴郁，里面清明又宁静，且有些...说不清的熟悉感。

    “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欧阳清笙垂目一笑，抱着胳膊转身离去。

    [宫外]

    晋封太医后，会有相应的月俸并被赐府邸。秦子衿在周束宫里住了一段时日，但除了看诊，他甚少见她，她便识趣地搬了出来，只在每日当值时入宫。

    后来周束命人换了太医院别的太医看诊，秦子衿并未阻挠，只是将他的用药禁忌仔细告知，且每日都会查看他的脉案。

    另一边，宫中并无金色血液的下落，她猜想皇帝应该早将那瓶血液用完，顾家满门被杀，但秘方应该还来不及销毁，必仍藏在某处。但那片旧址已被她及江湖各派翻找过无数次，始终一无所获。

    夜半，她被紧急传召入宫。掌事公公神色严肃地在她前面引路，这段路线极为陌生，不通往各宫娘娘的住处，也并非奴才住的地方。

    她被一路带往冷宫，到达时，众太医都在里面，地上放着一具死状狰狞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