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养狗了，给我看看吧

    王鹤棣突然感到无法承受。

    突然的愧疚是一场雪崩，将人死死压住，喘不过气。原本只是难过的情绪在看到“两枚”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不可抑制的悲伤。“原来是两枚啊……”，窒息感让王鹤棣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拨通了虞书欣的电话。

    在响铃的三秒里，王鹤棣想问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他想问，“虞书欣你是不是也想过给自己留一枚”，他想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他更想冲到她面前再摸摸她的脸。

    “虞书欣，你是不是真的很难过啊……”王鹤棣独自问着，“虞书欣，我是不是真的让你很失望啊……”

    他最后还是挂掉了电话。

    “对不起……”

    他一条又一条发着语音，像台坏掉的机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多到刷屏的消息如泥牛入海，王鹤棣等了三天，也没等到一句回应。

    他知道。虞书欣肯定每一条语音都听了。她总是这样，即使明知道在吵架，也还是要一句不落的听完，再一句句骂回去。一句亏也不愿意吃。他也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想和他说再见了。

    于是，王鹤棣开始了漫长的戒断期。

    忙碌总是最好的麻醉剂，就连时间也似乎在日夜奔波里跑得更快了些。但王鹤棣偶尔的喘息时刻却还是会想到虞书欣。上海很少下雪，她在北大湖应该很开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王鹤棣真的不明白。想到夏，是她。想到冬，也是她。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北京的冬天那么漫长，长到将人熬到油枯灯灭，也等不来春天。都说人间四季。可他住的北京只有冬夏。让他什么时候，才能不想到她。

    后来他趁去长沙录节目的空隙，回了一趟乐山。临走前从柜子里抓的一大把发卡，最后也没别在他身上，而是兜兜转转，送给了小侄女。几岁的小孩子正是喜欢晶晶亮东西的时候，王鹤棣抱着她坐在镜子前，笨拙又耐心地一一卡好。

    小姑娘很开心，抱着他的脖子亲了好几口。王鹤棣也很开心。

    虞书欣，你看，这次我没骗你。

    跨年那个晚上，他时隔很久，给虞书欣发了句【新年快乐】。山城的万家灯火错落有致，就像烟花。一盏盏亮起，一朵朵熄灭。不知过了多久，虞书欣回了句【新年快乐】。王鹤棣抬起头。远处的居民楼上恰好亮起了一盏灯。

    真好，又有人回家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柜子发卡。“把它们都丢在柜子里不管，这些小可爱会哭的”。还在一起拍戏的那个夏天，虞书欣总会把这些奇怪的思想灌进王鹤棣的耳朵里，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回到北京后，王鹤棣从柜子里将那些小东西都找了出来，开始学着搭配衣服戴出门。像一只听话的小狗。

    即使旧人走了七七八八，老牌国民综艺的实力也依旧不容小觑。赶来宣传的嘉宾比地里的麦子长得还快，一波又一波。王鹤棣只跟着录了不到两个月，却觉得已经见了半个圈子的人。

    一向不怕生不怯场的他在节目里也算混得开，无论来的谁，也都能说上几句话，倒是也交了不少新朋友。后来他在节目里见到了林一。虞书欣的新官配。他很早之前就听黄明昊说过不少。

    那天录完已经很晚，王鹤棣结束例行的录制后聚餐已经是凌晨。除了自己的综艺，其他综艺王鹤棣一向只看篮球和说唱。可能是累昏了头，也可能是太无聊。他坐在酒店的沙发里，点开了滑雪大会。

    有些东西，明明不想看，但真的看了也就一直看了下去。虞书欣还是那个性格，碰到滑雪哇哇大叫的样子和吊威亚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不再是王鹤棣来哄她开心了。从除夕到元宵，王鹤棣没事儿的时候总会找出来看看。

    对别人来说合家欢的综艺，对王鹤棣而言更像是一场康复训练。从最开始看到虞书欣和别人说说笑笑就会失去表情，到现在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更新。王鹤棣觉得虞书欣这味毒药也没什么了不起。他想，他的戒断期应该会和这场漫长的冬天一起结束了。

    沾沾自喜可能是他的出厂设置，让他总是忘了老天爷见不得凡人得意。

    “其实我都知道的。犹豫，就是拒绝。”

    一路调皮捣蛋着长大的王鹤棣没拥有过做老师的梦想。自然也不会想到，还有给别人上课的一天。没有准备过的课堂兵荒马乱，效果却意外得好。至少唯一的听众虞书欣是这样说的。

    言外之意的夸奖砸在王鹤棣心上的枷锁上，撞得生疼。而他寻着疼痛看过去，才发现那些锁链。泡在血水里，锈迹斑斑，紧紧捆着那颗控制不住的心。

    原来他一直靠这些，做一个体面的人。

    王鹤棣看着那些锁链，突然想起小时候经常趴在炸串老店门口的那条流浪狗。土黄的毛，浑身是泥，蹲在地上等吃串的人丢一块骨头。那时候，他只想着：这狗真丢人，捡别人东西吃。而现在，他却觉得：流浪的土狗没有项圈。想趴在哪里吃骨头都行。

    做人有什么好，还没有一条狗自由。

    时隔很久，王鹤棣又点开了虞书欣的聊天框。他想，就这一次。就在今晚。他不是什么别的身份。他只是王鹤棣。

    “……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讲过，我早就分手了”

    “也不是因为你。只是……可能这个圈子真的会吃人吧……”

    “说真的，我刚进圈的时候，就是演你很爱的那个霸总道明寺的时候，其实没觉得混娱乐圈有多难，也没觉得要付出什么东西……现在想想，还是那时候太傻，不知道这年头先用后付的商品太多。”

    “对演戏，其实最开始我也只是图个钱多好玩，说喜欢，倒也真的没有。但演东方青苍的时候，我是真的挺开心的。打戏帅，人设也帅。但最重要的还是，我喜欢东方青苍。他不是我，但我想成为他。”

    “当然了不是说真的攻击力上的那种成为啊。”

    “杀青之后，我把幽玉戒带走了。因为我总觉得那个东西是东方青苍变成人的标志。我希望……如果东方青苍能变成人的话，我能是那个人。”

    “发杀青微博的时候，其实我想了挺久的。最后还是发了那句，希望他有兄弟有朋友，希望他有爱。”

    “但是我没提小兰花。”

    “那时候我觉得，和亲情友情比爱情没那么重要。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我不是东方青苍吧……”

    “其实小兰花很重要。对东方青苍来说，小兰花比其他所有都重要。只是那时候东方青苍明白，我却不明白。”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可能。”

    “现在想想，那会可能也不全是觉得不重要。只是清楚，有些东西不会拥有。”

    “小兰花会永远陪着东方青苍。但我不是东方青苍……所以到最后，能陪着我的，就只有，兄弟，朋友……”

    “说起来，要是能再放一次孔明灯就好了。”

    “查了下，好像禁放了。原来横店也还是有好处的。”

    “我可能是真的有点笨，总是明白得太晚。其实戴那些小东西没什么丢人的。好好搭配，挺好看的。我后来一直都有戴。可能你不知道……但这也不重要。”

    “……对不起，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虞书欣，你还想养狗吗……我记得之前你说，拍完戏回上海了要养条狗……不知道你有没有养成……”

    “那我养吧……我前几天在一家店里看到一对袖扣，很像之前那枚小狗的眼睛。突然，有点想养条狗……等我养了，你想玩的话，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行吗？”

    “最近懒得理发，头发长得能绑小辫子了。”

    “虞书欣……”

    “……我想要我的小狗发卡了”

    “你能……再送我一枚吗”

    王鹤棣一条又一条发着。每说出一句，心上的锁链就跟着脱落一块，露出血淋淋的表皮。失去束缚的心快要跳出胸膛。王鹤棣躺在那里，不用抚摸，也能听清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他可能永远也戒不掉“虞书欣”这味毒药了。但他却在想，今晚似乎能睡个好觉了。

    如释重负后的疲累压得他眼皮打架。昏睡之际，他仿佛看到自己手机亮了起来。

    挂着一行消息。

    【等你养了狗。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