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雪椰原本的宿舍就离商业街不远，拖了行李箱漫无目地的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的豪车一辆接着一辆，几乎停满。于此同时一辆车牌OSF打头的轿车缓缓驶来。

    黄昏中的车灯微亮。那是欧邵峰的车，他从前就是这样，属于他的每辆车都要用自己名字来上牌。

    她站在停车场的钢柱后，看车窗里飞出属于别人的娇声细语。那个副座已经是其他人的位置，和她无关。

    她眼看那车找到车位，一对璧人从里走出，相携着上了停车场的直上电梯。

    雪椰呼吸停了。安静看着那部电梯缓缓从负一跳到了一，再跳到二，然后一去不复返的登上顶层。就像她和他，一个人在负一，一个人在顶层。看似在一个屋檐下，却永远都没有一丝可能了。

    她拖着唯一的行李，缓缓从停车场穿过去。顺着道一路走到某个地下天桥的出口。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春雨贵如油，细细飘洒的雨丝宛若少女酥手，安静抚摸着行人的车顶和雨伞。雪椰双手环膝，蹲在停车场出入口。看着那雨，她的头歪在墙上，目光空洞无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她是被冷醒的，原来竟这样稀里糊涂眯了一觉。

    外面的雨已经不动声色的停了。

    地面湿漉漉的，夜色悄然降临。

    雪椰觉得肺里很难受。可能着凉了，也可能旧伤复发。当时她执意回国，主治医生就曾叮嘱过，最好不要感冒。她赶紧打开行李箱，取了厚外套披上。决定趁温度还没降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赶紧找地方落脚。

    至于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

    “雪椰！”

    “雪椰！”

    身后的男音一声比一声大，秦雪椰疑惑的蹙蹙眉，却没停下脚步。这名字在这个城市不会有人叫，应该是同名。

    “雪椰！”男人声音终于追上来。

    秦雪椰站住脚，转头。

    原来还真是叫自己。来人是江岚，正朝自己咧出大大的笑。“真是你啊。刚开车经过时还不确定呢，幸亏跟了过来！”

    “江先生。”江岚的笑极富传染力，秦雪椰不由也露出微笑。

    “这么晚你拖行李箱干嘛？找住的地方？”江岚是个潮人，一身深蓝高街风。浅金卷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一句话形容，潮到风湿病发作。

    秦雪椰笑笑，没答。

    “对了，上个月回S城怎么没找着你，陶艺室不干了？”江岚没说的是，短短两个月他去了四五次，每次都是关门大吉。直到搞到从前的房东电话，才知道那里已经卖了，而她也结束了那家陶艺室。

    “嗯。”秦雪椰勾起一络飘到眼前的发丝至耳后。“小本买卖，挣不着钱只能收摊了。”

    “那你现在怎么回事？从S城搬出来了？又不开陶艺室。岂不是工作和家都没了？可怜孩子。”江岚伸手想揉她的发顶，却被秦雪椰往后闪的动作弄的有些尴尬。

    装作没发现她的警惕，笑着自己把这茬揭过去。“不然你干脆来帮我？来我工作室。反正都是美术，两者相通嘛！”

    秦雪椰拒绝了他的好意。

    一个是陶土，一个是礼服设计，并不是一条道。

    “那先不提这茬。这么晚总不能你一个女孩子在街上游荡吧，去哪？我送你！”江岚一把将她行李箱拎起，前备厢掀开。

    抗议无效，只得眼看他将行李箱丢进去。江岚开的是高改过的保时捷，和他的人一样，如假包换的sao包。

    “去最近的便捷酒店。”

    江岚双手摊开，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到今天才知道你没把我当朋友唉！怎么说咱们也认识十年了吧，你宁可去便捷也不肯来我家？”

    这问题属实刁钻，雪椰尴尬的笑了。

    “还是你担心我们孤男寡女住一块不合适？这个你大不用cao心，房间是管够的，还有打扫煮饭的阿姨在，放心大胆来住！”

    盛情难却，拒绝太多就成了矫情，她只得同意。

    很快来到江岚位处H城繁华地带的家，小复式公寓，就连大厦里的保安都格外帅气。一楼果然住了位阿姨，江岚嬉皮笑脸的让她帮着先收拾间客房出来。

    复式结构的江岚家每层各有几间房，格局雷同。整体装修特例独行，却又温暖，是江岚本身的性格。

    公寓外墙是落地玻璃，方便眺望H城。雪椰双手撑在那面巨大的玻璃上，凝望高架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幻成了一道道拖着惠尾的流星。

    她听不见外头一丝声响，情景太不真切。

    一时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

    拖鞋声音传来，是江岚给雪椰端了杯牛奶。“怎样？我就是喜欢这景才买的。是不是很像星河？当然，主要是现在光污染严重，除了看车河，星河是没得看。”

    “谢谢。”雪椰也没扭捏，接了牛奶。“景色很棒。“

    江岚难掩得色的挑眉。“那是！喂，你眼下青紫很重，缺觉吧？喝完牛奶早点睡哦。”说着自己先一气喝了半杯。

    没一会阿姨走出来，表示房间收拾好了。

    “知道了，娟姨去休息吧。雪椰去洗澡，我也该睡了。明天还得上班不是！”

    这晚雪椰泡了个久违的澡，穿着行李箱里的小兔子睡裙趴到香软的床上。没做梦，就这样缓缓的沉入了甜乡。

    **

    睡得饱饱，第二日雪椰满血复活。打开房门，一楼开放厨房，正往全麦吐司上涂蛋黄酱的江岚咧着嘴冲她打招呼。“早啊！我给你也准备了，来吃！”

    “谢谢。”雪椰也确实饥肠辘辘了，拿起夹着培根的吐司就往嘴里送。

    “快吃，吃完我们一起去工作室！”

    雪椰差点把那口吐司喷出来。

    “有这么难吃？”江岚狐疑着将刚弄好的三明治送嘴里。“味道没毛病啊！”

    “可我没答应你要去工作室！”雪椰惊讶的目不转睛盯着他。

    “那你现在有工作？”江岚一手撑着大理石料理台，一手持壶给雪椰和自己各倒了杯鲜榨果汁。

    “我能去找。”好手好脚的谁又会饿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来帮我？在哪打工不是打。”江岚又咬了口三明治，嚼了几下将果汁送嘴里，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入喉声，还有几声意味不明的音节。

    大体就是真不把我当朋友诸如此类的埋怨。

    吃东西说话其实挺粗俗的，江岚却有本事把这件事变得很可爱。

    “就因为是朋友，我才更不能老占你便宜。”

    对面女孩的模样实在温柔，江岚一下就看住了。“咳咳咳！”突然被果汁呛了，赶紧锤胸，泪汪汪的。

    “怎么了？又不是小孩子，喝个果汁都会呛？”雪椰赶紧抽桌上的纸巾给他。

    江岚接过抽纸，尴尬的别过头擦嘴。

    说什么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贪看美色？

    “不过说到占便宜，我是真心邀请你加入我团队。你的美术天分我也看在眼里。不如这样，你出师前我包你吃住，但不付工资。这样如何？”

    不得不说江岚这次的橄榄枝投得有点技巧。“或者你先跟我去工作室，等看了再决定不迟。”某人微笑着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江岚的工作室和礼服品牌都是一个字【岚】。

    坐落H城某高级写字楼，占一整个平层，手下员工五十来个，不包括位于S城的成衣制作厂工人。大厦外就是H城闻名于世的著名湖泊。对应碧湖水光，两岸春景相互辉映，像一副精美阔大的画屏在眼前徐徐展开。

    他们过来时时间还早，整座大厦尚未苏醒。江岚按下灯的总闸，随着灯火通明，整座工作室收入眼底。

    不是那种格子间的装修，它们被分隔成好几大块，全部打通。设计区，展示区，办公区，泾渭分明却又自然融合在一起。江岚带着她来到自己的设计区，将旁人眼里绝对的机密原稿取出来。“给你看看我的原稿。”

    “我不太懂这些。”

    “谁又是天生什么都懂？”江岚又笑，伸手在电脑上指点江山。“第一步是原稿，会在多次修订后确定布料，做成半成品。经过最终调整，成衣厂生产，才会挂在展厅里。”

    步骤说来好像简单，事实并不简单。江岚带她在电脑上看了遍演练。雪椰折服了，于她而言这一切都太遥不可及。

    “怎么样？”江岚目光还在屏幕上。

    她发现在这的江岚和自己平时认识的那个不太相同，果然认真的人最有魅力。

    “很好。”

    “那我当你答应了。”江岚打电话给琳达。

    琳达是个已婚已育妇女，但行事作风全不是那么回事。雷厉风行的性子积威甚重，有时说话比江岚还好使。

    话说回来，【岚】虽是江岚一手创建，但他这人只醉心设计，十足艺术家范儿。扯到打理运转工作室，啥啥不行，最后还得外聘执行经理琳达。

    雪椰本打着主意看看就回绝，没想到这个新环境对自己那么有诱惑力。她不是别扭的性格，思索了几分钟就痛快决定留下。想做一块海绵，努力吸收一切。她和这个社会脱节太久，非常想融入，又怕无法融入。

    琳达在电话里说，最好每个部门实习一段时间，最后按评估确定适合的工作。

    这个决定是专门针对雪椰的。

    江岚告诉了琳达，她从零开始，没有任何相关经验，只得从头。

    雪椰第一份工就是在礼服间当试衣小妹。礼服展厅上班和在名牌店相似又不相似，依靠帮客人熟悉礼服的同时她也得快速掌握江岚风格，为之后打下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