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从接到娟姨电话那刻起我告诉自己，不会再让你陷入这种情况。”他维持半跪在地的动作，抬头，握住那幽柔的手，这是雄性求爱的标志。“让我照顾你好吗？”

    他是真的很想照顾她，不止一生一世。

    没有声音回答他。

    雪椰刚沐浴过，湿发被光笼上一层清晕。奶香的洗发水味若有似无，冲击着江岚的感官。他颤着睫，闭眼，想覆住她的温柔美好。

    她低下头，他的唇擦过的是她额头。江岚扑了空，他睁开眼，那般固执的望着她，嘴唇若颤。

    “江岚。”雪椰抬起眉睫，声线一贯的沉寂，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坚持。

    江岚突然心慌无比。

    直觉她会再次拒绝他，而这次他可能再没办法挽留了！江岚鸵鸟无比的挤出个笑容。“你，我现在挺脏，你吃饭，我先去冲个凉……”说着便起身要立刻离开。

    雪椰轻轻叫停他的匆乱。“江岚。”

    他直愣愣站在那，半天才转过头，近乎执拗的望着她。“为什么？你就一点希望都不能给吗。”

    “……”

    “你还是忘不掉欧邵峰。”他就这样盯着她，瞳色染上一层脆弱的红影。“是，不是？”最后三个字他念的很轻，轻到一阵风都能吹散。

    雪椰只是轻笑一声。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蠢，没想到像她这样笨的人还不在少数。

    “就不能忘掉他吗？他给你的，我都会给你。我会做的比他更好！给我一次机会证明，证明我比他更好！”他走了回来，停在她面前，双臂颤颤，想拥住她，又害怕被再推开。

    在感情上他从来是怯弱的，所以才会这般一败涂地。

    明明是他先看见她的！为什么欧邵峰那么不管不顾的上去就追了？在他看来，当年为了她，欧邵峰简直做尽傻事，平日那么骄傲的人，居然什么宝都耍过。如果那时他也这样不管不顾的做了，是不是结果完全不同？是不是只差那一步，他就再无法拥有她？

    不甘心，他怎么都要试试。多年后再逢，知道两人分开，他简直高兴疯了。

    开始了润物细无声的陪伴，从朋友做起。后来她终于住进他的家，在他工作室上班，就在他触手可得的身边。

    关系如愿近了很多，但她始终幽闭不语。他恪守自己，克制对她的感情，只想着总一天她会注意到他。

    他不会说漂亮话，但他会让娟姨准备好吃的等她下班。会在她迷茫时无条件支持她，会在任何时候把她放在第一顺位。他拥有的全部都自愿和她分享。

    可感情这回事，从不是自以为是的等，就能等来的。

    雪椰抿唇，目光逐渐垂下。

    事情变成这样，责任全在她。可能欧邵峰也没说错，她确实很婊，一边拒绝，一边又给人缥缈的希望，说到底她就不该在这。

    “对不起。”她沉默很久，轻声回答。

    不过一个短语，却让人心脏颤抖到这种地步。江岚肩垂下来，叹了口气，疲态尽现。“不如你先吃饭，我去换身衣服。”

    “……”

    直到江岚上楼的脚步听不见，娟姨才推门出来，原来自打江岚回来，她就一直躲在房中。

    她看见雪椰一人坐在那里，身形消瘦的厉害，粉红睡衣空荡荡的，里面揣只小动物都绰绰有余。微湿的发正柔柔垂在莲瓣似的小脸两侧，逆光看不清表情，却给她的身形罩上了层溶光。

    她几次想告诉她，江岚这些日子有多难，但看到雪椰那沉寂落寞的身形时，就张不开口了。

    **

    明亮的整片玻璃前叠放了百来台显示器组成的墙。这里隶属A市全城监控系统办公室，欧邵峰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出现。

    震后大部分监控都归档了，经过技术人员的抢修勉强恢复了一部分。可欧邵峰不知道，雪椰虽顺着高速回了H市，但某种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她规避了所有电子眼的位置，哪怕她现在不需要躲了。

    所以，依这个来查雪椰，实在徒劳无功。

    小郭忽然走到一边接起电话，随即惊喜的看向欧邵峰。

    男子身直如松，正凝视着屏幕上的每一帧，一个画面都不错过。

    小郭接连点头，随即捂住听筒跑向欧邵峰。“先生！秦小姐刚回江宅，安然无恙！”江岚身边欧邵峰是一直有放人的，他的消息来得极快。

    欧邵峰侧过脸，表情微变。他似乎没听清，深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小郭根本捕捉不到。

    小郭赶紧复述一遍，立刻将电话交给他。一分钟后欧邵峰挂掉电话。“现在，立刻回H城！”

    **

    第二天雪椰醒很早，下楼时江岚已经走了。工作室这时都要乱套，前几天他对所有事不闻不问，定好下个月举办的秀都差点跳票。

    洗漱后去了最近的药局，将伤口重新包扎。还好现在秋天，衣服也有厚度，不然包着纱布还真容易被看出。其实雪椰也不是非要来药局，是她手里没必须的药品，只得亲自跑一趟。

    虽然江岚出门交代过，让雪椰在家多歇两天，不用急。但她也闲不住，和娟姨打了招呼，换完药就回了工作室。

    一进公司就被抓包，整层【岚】俨然已经人仰马翻。

    说到江岚下个月的秀，那是每年定时举办的发布会，一年两季。秋冬那场雪椰没赶上，春夏这场定在国庆黄金周后。全工作室五十来号都动起来，没有闲人。更别提主持工作的琳达和负责设计的江岚。

    此次举办的秀带有慈善色彩，受震后各大捐款晚会启发，江岚决定将秀的第一批订单全款捐出。在琳达的运作下，这项决定受到H市名流的强烈追捧。这种出风头又博名的好事大家向来喜闻乐见，一时【岚】的春夏邀请函被炒到天价。

    这之后短短一个月，H城接连发生三件大事。

    首先是占据H城地产半壁江山的欧氏集团东家欧邵峰和恒信地产太子女顾飞琼婚事告吹，对外原因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对内原因那就不知道了。

    其次是省里拨下来的专项，碧水湖土地竞标一案，原本各方面看好的欧氏并没有拿到这份合约，反而恒信地产异军突起，直接将这价值千亿的地王吃下。

    很多人在背地笑话欧氏，刚和人家退婚就遭报应了，到嘴的rou骨头都被叼走了。

    也有那么一小撮清醒的觉得欧氏和恒信肯定达到某种共识，双方婚约才消除的这么安静。

    商人无利不起早，分也罢散也罢，肯定与利益有关。

    前面两事带点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只传扬了那么几天就被民众抛到脑后。后面第三件厉害了，直接拔高到全中国全人类。

    H城老贵族家的宴老三，那个不到四十的书呆子宴清。此人在本年度一举斩获诺贝尔化学奖，成为华人中第五个获得此奖的人，他的科学成果以当前来看太过超群，可以说造福全人类。

    更妙的是这人还没结婚。在H城圈里简直是爆炸消息，这下别说全城名媛，全国名媛都排着队随他挑了。宴清不胜其扰，认真拒绝了所有明显和不明显的桃花，表明自己名花有主，并期待他的未婚妻尽快回到身边。

    又是历史留名科学家又是多情种子的，一时风头无两。也有人要问，不是有未婚妻吗？为什么名媛们还是趋之若鹜？但名媛们自然有下一句等着，那就是——只要铲子挥的好，没有墙不倒。

    江岚今年的春夏秀老早定在碧水湖畔，以湖景为引，只要天公作美不下雨就行。

    在露天环境里办秀，这也不是江岚开创的先河。H城自古就是丝绸名城，以刺绣，布匹，染色，服装类见长，说到中国四大名绣，H城俨然第一。而且人文景致驰名，春夏秋冬，风景各不相同，美不胜收。

    很快到了江岚的正日子。

    这是个安静又深幽的秋夜。倚着碧水湖所搭的露天T台像个超出了规格的巨大绣框，台口被布置成纯白月洞门，雪色T字延展数十米。

    江岚亲自督促的钢架布置了起码千盏射灯，色泽变幻，随意在台上打圈，明灭间对上背景碧水湖，仿佛缥缈浮动的妙笔丹青。T台周边环顾着丝绒软椅，同样纯白，背后有深红鸟型花朵作为装饰。

    晚风初度，上弦月把柔媚的清光洒在带着水意的空气中。湖水倒映着一勾月牙，不知哪飘来的馥郁香气萦绕。

    开秀时间定在晚上二十一点二十一分，是江岚的幸运数字。

    随着时间流逝，台下从小猫三两只逐渐门庭若市，低笑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在后台都能听到名媛们的笑声。

    临时搭建的更衣台有好几百平，梳妆台，特邀记者，模特，礼服，佩饰，外加工作人员，塞得满满当当。

    这次发布会，琳达雇了一队外籍女模和国内较红的几位，往年也是这么做的。彩妆师却是第一次合作，用人不疑的琳达在开过几次会后定下妆容基调，就丢手不管了，给了彩妆师极大发挥自由。

    借的名牌高跟鞋和饰品都是凭着【岚】本身的号召自动靠来的，所有人都在后台忙到脚不沾地，水都顾不上喝。

    “快快快！”替梳妆结束的女模换上礼服，程姐头都不抬的拍着手。

    偏移的时针终于一格格指向了二十一点二十一分，随着隐藏音响中飘起，仿佛星星一头撞进湖里的琵琶声，台下的人们静了。

    月洞门两片布帘在众人视线中高高卷起，显出背后的碧水湖。一叶长舟踏着蹡蹡琵琶声撑篙而来，面无表情的外籍模特立于船弦之上。

    长舟渐渐接近，女模们自小舟上走下，信步踏入T台。

    随着第一位女模的开场。一阵白雾弥漫，诱人的甜香在鼻尖撩动，琵琶声悄没息地转成了New   age。

    钢架上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颜色。

    红得夺目的射光幻化成狭长的花蕊形状，明明没有风，那灯光胡乱转圈的架势却给了人一种繁花随风飘落的错觉。

    纯白T台被幽红花型拂过，看似永恒的黑夜，织金的刺锈高跟鞋却缓缓移动到台前，女模轻盈的转身，那些裹身或挺括的长短礼服居然和灯光的花型相互辉映。

    礼服上所绣的分明和灯光是一样的花朵！

    灯光以舞蹈的姿势摇曳，模特或走或定点，这次江岚的春夏主打，全都是同样的玉兰花，又被称为辛夷，一种淡紫色的鸟型花朵。

    前台不慌不忙，后台就跑断了腿。雪椰蹲在那，低头替瘦高的女模挽起裙摆。这位穿的是件长礼服，朵朵同色金线辛夷纹在裙褶间熠熠生辉，可以想见等下在T台上走动时，若隐若现时的美态。

    程姐送走整理好的女模，忙里偷闲抿了口水。不知怎地看到雪椰的脸，后者正用胶带帮女模固定不合脚的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