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起书屋 - 其他小说 - 妖刀记(1-44卷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血行于右臂,剑劲一入,鹿晏清的右手软软垂下,兀自不休,单刀横里挥来,斩向沐云色的颈侧。“死到临头,还想逞凶!”沐云色不觉生怒,振臂一格,抬脚将他踹飞出去!

    ◇◇◇

    灵官殿外大雨不停,殿内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沐云色口才便给,即是淡淡说来,众人仍像亲临现场一般,目睹了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泠泠犀焰照澄泓”,重历对敌破招、反败为胜的种种惊险处,稍年轻的一辈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掌心湿透,额间冷汗攀滑。

    “破得好。”半晌,魏无音才点了点头,仍是正眼不瞟,轻描淡写的说:

    “只是还轮不到你翘起尾巴,得意自满。那姓鹿的小子修为不到,真正的高手施展开来,要入空明之境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要是换了鹿别驾这等角色,你当场便血溅五步。这点,你还要向你大师兄多多请教。”

    他平日极少夸人,这已是莫大的肯定。沐云色喜不自胜,垂手低头道:“弟子理会得。下回遭遇,绝不依凭侥幸。”

    天门众人听得刺耳,一名肥壮的青年道士曹彦达怒不可遏,脱口骂道:“放屁!七言绝式乃我刀门紫星观的绝学,历来只有观主学得。”一指身后苏彦升:“……连我二师兄这等人才,观主都还未能传授,十七师弟年纪轻轻,怎能使得……”忽然明白过来,脸都吓白了,再也说不下去。

    沐云色微微一笑。

    “我以为七言绝式是人人可学,如本门绝技“不堪闻剑”一般,不想却是紫星观鹿氏的家学。”

    曹彦达瞠目结舌,背后的苏彦升微一咬牙,面色极不好看。

    却听鹿别驾悠然道:“沐四侠东拉西扯,却始终与妖刀无关,凡事往我那晏清孩儿头上一推,倒是轻松自在。魏老师,我以为贵宫的“不堪闻剑”乃是气剑合一的绝技,不想却是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法门。”天门众弟子一阵哄笑,卖力化解尴尬。

    谈剑笏也不禁质疑:“沐四侠,鹿晏清既已被你打倒,又怎会有后头的事端?”

    沐云色道:“我一时动气,踹得鹿晏清那厮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呕在刀剑上。那柄破单刀一沾到血,突然发生异变,冒出一蓬碧磷磷的青光来,斑锈的刀身被青光笼罩,像……像是突然活转过来似的。”药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子不停发颤,自入殿以来,从未如此惊慌失措。

    沐云色还记得那天刀上的异光。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少数还残留着的最后片段之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爬上了太阳xue,他机伶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日的情境又浮上心头。

    ◇◇◇

    那时,鹿晏清一口鲜血呕在单刀之上,谜样的青光从刀锷处蔓延开来,一路爬上刀尖,整柄刀散发出雾缭也似的迷离青芒,既妖且艳。

    鹿晏清貌似中邪,忽将单刀搭上画轴薄剑,青光就像活物一般,由刀身渡上了剑刃;要不多时,薄刃剑通体青芒吞吐,磷磷铄铄,单刀上的青光却逐渐褪去,仿佛被吸干了生命的泉源,又回复成一柄锈蚀欲穿的破烂单刀。

    他翻起白眼,全身一阵颤,歪着头扔去了单刀,僵硬地举起青漾漾的薄刃轴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黑夜里,妖异青芒映亮了他惨白的面孔,鹿晏清双眼高高吊着,几乎看不见一丝黑瞳,脸部肌rou有着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蜡凝住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活物。

    “弄什么玄虚?”沐云色强自镇摄,大喝:“鹿晏清,受死吧!”双指点出,仍是一记劲力宏大的“指天誓日”。

    而诡异的事便在此时发生。

    他肩膀一动,鹿晏清便退了一小步,方位、步幅无不妙到巅毫,两人肢体未接,“指天誓日”几已落空。沐云色变招极快,改刺为削,径取其喉,乃是中的另一杀着“凿空指鹿”。

    谁知他指势稍变、招未成形,鹿晏清又往左退了一步,沐云色知有蹊跷,不禁骇异:“难不成他会读心术?”作势变招,双指轻飘飘一晃,袍底忽然飞出一脚,反足勾向鹿晏清的背心!

    这一下招变刁极,身法是里的一式“射鱼指天”,反足勾背的路数却出自另一门以腿使剑的奇招,就算奇宫门人猝然遭遇,也断难以提防。他贴着鹿晏清回身落踵,脚跟挟着呼啸劲风扫至,岂料还是勾了个空;一回头鹿晏清已不在原处,距离脚刀边缘仅只一步。

    沐云色心底冰凉,正欲抽退,才一晃眼,鹿晏清又低着头逼到胸前来。

    “好……好快!”

    两人贴面而立,沐云色仓促间双手不停,肘、指齐施,“望风希指”、“指瑕造隙”、“指水盟松”三招连环发动,尽显黏缠之精,却连鹿晏清一片衣角都没沾到,每一稍动都让他提前避过,进退有如鬼魅。

    自此沐云色无心恋战,谁知却无法罢手;他一指落空,正想跃开,鹿晏清左手两指点来,用的居然也是“射鱼指天”,招式似是而非,方位拿捏却分毫不差,宛若沐云色亲炙。

    是奇宫少数讲究招式的武功,门下多作拳脚拆解之用,沐云色平日与师兄弟们练惯了,不假思索还以一式“十目所视”,鹿晏清肘指连逼,又递了一招“望风希指”。

    两人无声拆应,一条左臂与一条右臂眨眼间换过十余招,沐云色几乎以为在和另一个自己对打,鹿晏清出手跟他一样快,不管招式是否全对,一律都是后发先至。一轮交手下来,沐云色只能苦苦防守,若非对方只用一只手、用的还是他极为熟悉的武功,早已败下阵来。

    他打得胆寒,手脚越来越跟不上,一招“偻指可数”接了个空,眼看鹿晏清朝自己胸口“膻中xue”抓落,避无可避,不由闭目:“我命休矣!”双手垂落等死。千钧一发之际,鹿晏清一凝,指尖就停在膻中xue前分许,再也不动。

    沐云色暗叫侥幸,也不使什么招数了,整个人向前撞去,搂着头着地一滚,背心“嘶”的一声被抓去一幅长布,热辣辣地一阵激痛,趁隙逃出了妖刀冢。

    他没命的向前奔逃,回见鹿晏清像僵尸一样拖剑追来,歪歪倒倒不甚快捷,约略放下了心;心神稍复,忍不住犯疑:“鹿晏清怎可能会使,又怎能以这路武功,打得我毫无还手的余地?还有那刀上的异光……莫非,那把真是药儿说的什么妖怪?”

    忽听背后一声凄厉尖叫,他赶紧停步,回头大叫:“药儿!”

    药儿小小的身影缩在峡口的石碑旁,手里似乎抱着什么物事,拖着青芒薄剑的鹿晏清一步一步向药儿逼近,被青光映绿的雪白瘦脸宛若妖魔鬼怪。

    沐云色再无选择,施展轻功奔至鹿晏清身后,抄起一枚溪石掷了过去。

    “喂!要打架,也得找个合适的对手。”他手里握着第二枚坚石,一见鹿晏清慢吞吞地回头,又扬手掷了过去,正中鹿晏清的额头。鹿晏清脖子一歪,一道暗红色的血渍淌过眉眼,自下巴点滴坠地,他却恍然不觉,低吼着向沐云色踅了过来。

    “得了妖刀,却变成怪物了么?”

    沐云色自知拳脚不敌,遥遥对药儿大喊:“找到机会就逃!我三师兄人在左近,遇着他就安全啦!”药儿拼命摇头,风里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两人的性命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沐云色提运起十成功力,双掌一合,极招应手而出--

    肩膀才一动,鹿晏清后发先至,同时并掌击出。

    但“不堪闻剑”不讲招式,以极阴内劲凝血断流,模仿动作毫无意义。沐云色的双掌无声无息印上他的胸膛,轰得他全身一顿一缩,连人带剑倒飞出去,凌空划过一道近三丈的大弧,落地时喀勒几声,似是摔断了几根骨头,腰腿扭曲成极不自然的角度。

    沐云色力尽倒地,勉强调匀气息,手脚并用地爬到药儿身边。

    “怎么,没受伤吧?”他自己都还气喘吁吁的,却忙不迭问。

    药儿颤着摇头。仔细一瞧,原来手里抱着鹿晏清那柄鲨鳍鬼头刀。

    “给……给你,打坏人用的。”

    沐云色笑着抚摸药儿的发顶,正要开口,笑容突然凝住。

    溪畔乱石堆间,鹿晏清拄着碧磷磷的画轴薄剑,巍颤颤的站了起来。

    被宏大气劲劈开的两片前襟迎风猎猎,露出比手掌还宽的乌青瘀痕,由右肩斜向左胁,令人怵目惊心。沐云色掌心湿凉,一瞬之间,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回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药儿把那柄鲨鳍鬼头刀塞到他手里。

    (能保护药儿的,只剩下我了……)

    他勉强提运真气,慢慢站了起来。僵尸般的鹿晏清一步步走了过来,缓缓举起青芒缭绕的妖剑;残留在沐云色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高高吊起的诡秘白瞳,还有如扯线傀儡一般僵硬、提剑如举刀的怪异动作--

    “后来呢?”任宜紫追问。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沐云色苦笑,全场为之一愕。

    角落里始终抱臂假寐的琴魔魏无音,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随手轻叩窗棂,若有所思,灰蒙蒙的目光望向雨中,仿佛与倾天而来的幽翳溶成一体。远方密林中,无数飞鸟冒雨惊起,慌乱的翅翼扑击声湮没在凄风苦雨之间,除了他以外,殿中谁也没留心,林间的sao动似正缓移而来……

    谈剑笏一皱蚕眉,瞇起了细长的凤眼。

    “沐四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鹿晏清持剑杀了过来,我以鲨鳍鬼头刀一挡,登时失去意识;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沐云色道:“其间所发生的种种,都是事后药儿向我转述的,当时我毫无所觉。”

    以他的功力,断无可能被一击震晕。谈剑笏沉吟道:“莫非你中了毒,又或是什么其他的迷魂药物?”

    沐云色摇头。

    “奇宫门下,多涉医卜、奇门、音律、机关等杂学,在下还算是略通医药,无论是昏迷前后,都未察觉有人暗中施药的迹象。根据药儿的转述,以及我反复推敲的结果,可能性只有一个。”他环视四周,微微一停,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说道:

    “我被妖刀附了身。”

    ◇◇◇

    东海湖阴城 断肠湖畔,水月停轩

    望着断桥对面、手持巨大石刀的半裸少女,耿照不由得沉默下来。

    染红霞手足酸软,已经提不起力气再战,只能软软倚着廊桥雕柱;低头一瞧,桥底下那名巨汉的面孔,不知何时已不再狰狞,空洞的眼瞳终于又是黑多于白,只是随着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鲜血,视焦逐渐散在虚空中。

    “你叫何阿三,是不是?”她俯下桥面断口,扬声叫道。

    名唤“何阿三”的巨汉颤抖着仰起脸,小眼珠转了几转,被雨打湿的粗糙皮肤显得灰白。“二……二掌院……”一阵抽搐,终于斜斜垂颈,再无声息。染红霞忽有些鼻酸,看着对岸怪物一般的碧湖,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像是被附身了似的。”耿照突然开口。

    “附身?”染红霞微瞇杏眼,似是十分迷惘。

    耿照指着那把巨大的石刀。

    “好像拿了那把刀的,就会变成力气很大、一直嚷着“万劫、万劫”的怪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起来似乎就是这样。”

    “是么?”

    “我也不知道。”耿照微一沉吟:“但一定有解释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抬头见断桥对面的碧湖正缓缓后退,心念一动,赶紧转头问:“二掌院,你还能走动么?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染红霞暗提真气,拄着昆吾剑缓缓起身,微微踉跄些个,旋又站稳。她在水月停轩第九代弟子中号称武魁,代师传艺多年,内力根基极为深厚,又有天生的膂力,便只这么休养半刻,已然恢复行动能力。

    “还可以。”她对耿照说:“我们先回岸上去,凉榭那厢已无舟艇,暂无危险。待与我掌门师姊从长计议,再做……”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对面的断桥之上,只见一个小小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显露出一个小小身影,扛着一把巨大的铁链石刀--

    染红霞“呀”的一声轻呼,突然被横抱起来,耿照头也不回,发足向岸上狂奔!

    “二掌院得罪!事出突然,还请见谅!”染红霞不及责他唐突,就着颈窝向后一瞧,碧湖已奔至断口,一跃而起,石刀往湖间桥基一撑,连人带刀越了过来!

    廊桥尽头,黄缨还扶着采蓝慢慢行走,眨眼间耿照已至,只听怀里染红霞急道:“快……快放我下来!你背采蓝逃走!”耿照登时醒悟,连忙将她放下,一把抄起采蓝。采蓝回头一看,失声尖叫,旋又晕死过去。

    那把石刀寄生到碧湖身上之后,似乎又撷取了碧湖身轻如燕的优点,一反巨汉行动迟缓的缺点,动作不知快了多少倍,越过断桥后仅仅几个起落,距耿照等已不足十丈。

    染红霞指着身后小山头上层层迭迭的建筑,对黄缨叫道:“带采蓝和这位耿兄弟去掌门闭关处避难!沿途遇着其他人,也都一并带去。”黄缨点了点头,转身就跑。耿照却未跟随,只问:“二掌院你呢?”

    染红霞微微一笑:“我将她引开,少时便至。”见他不肯舍己离去,心中一动,又道:“我轻功远胜我师妹,要逃不难。有你们在,反而累赘。”耿照这才放了心,负着采蓝去追黄缨。

    染红霞存了舍生之念,心中暗祷:“碧湖,你知道师姊一向疼你。你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