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有没有什么特别

    林棹生说她无赖。

    也有点道理。

    于是席珏在医院听了个故事。

    从警这么多年她听过不少故事，高兴的，悲伤的，也见过很多人，活的，死的，能说话的，不能再开口的。

    她说不清楚林棹生对她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总之她对他心软了。

    甚至不止一次，算上救林棹生那次，第二次了。

    离开医院之前，已经接近上午十二点。席珏点了份外卖，两人一起吃。林棹生太瘦了，每次她抱的时候都很轻松，之前穿那套酒吧制服的时候，背上的两个肩胛骨隐隐约约凸出来，可能是皮肤太白的缘故，手背的青筋也明显得厉害。

    席珏把菜里面的rou都挑出来放在他碗里，林棹生刚想着拒绝，便被席珏冷声打断，“最近看了太多尸体碎块，吃不下rou。”

    小孩儿信了，把里头的rou全部挑出来，扒拉到一起迅速吃完，可能是怕席珏看着恶心。

    林棹生按住席珏的手腕，目光落在她腕心一直延伸的上臂的疤痕，目色闪烁，刚想说什么。席珏便把手抽走了，她边收拾餐盒边想去拿纸巾盒，没够到。林棹生扯了一张手边的纸巾，手掌慢慢抬起，把她嘴边的油渍擦掉。

    席珏的动作一顿，攥住他的手腕，把里面的纸巾抽出来，面色一滞，低声警告道：“别乱动。”

    林棹生默默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哦。”不动就不动，但怎么有这样的人，只许她在大庭广众下抱他那么多次，不许他帮她擦嘴的。

    始作俑者还一点都没自己做了错事想悔过的意思，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下过雨之后外面的天变成灰黄色，仍旧阴沉沉的。席珏接到程局的电话，语气挺严肃的，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让她迅速赶到局里，自己有话跟她讲，没说得太清楚。

    席珏没回办公室，直接奔去程局那里。想着等下准备把失火案和碎尸案的线索大概说给他听，没想到，开门的人是吴鹏，张最也在，他皱着眉头，看向席珏的时候一脸担忧，似是欲言又止。

    “程局。”席珏把未干透的皮衣脱掉随手扔到沙发上，冲程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吴鹏身上，不咸不淡地叫了句吴队。吴鹏回了句嗯，然后两人一句话也没再说。

    “程局，我想申请重新调查两年前的失火案。”吴鹏冲着程局点点头，又瞥见一旁的席珏，认真道：“和席队一起。”

    吴鹏忽然来这么一句，张最一愣，席珏也没想到，这人一直瞧不上自己，怕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席珏抬头，稍作镇定后，淡淡道：“原因。”她知道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招人烦，席珏本来就想听听吴鹏对案子的看法，没想到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吴鹏将资料递给席珏，头一次好声好气儿的和她说话，认真分析道：“我怀疑这件案子和十七号的碎尸案有关。”见席珏点头，又继续补充道：“我刚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收到渝大研究生的报案，失踪的人叫程芳，这是当年案件的疑点，火灾当晚程芳曾经到过江家别墅。”

    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江家父母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并且找出了笔迹和受害者江萍所符合的遗书。“

    席珏轻抬眼皮，这些是她不知道的信息，于是探究道：“遗书说了什么。”

    “出轨。她认定自己出轨的事实，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和孩子，也没有脸面见自己的父母，所以选择自杀。”吴鹏将当时的那封遗书照片递给席珏，解释道。

    席珏看着上面的字，递给张最，抬头望向吴鹏，淡淡道：“你的疑点是。”

    “疑点是，如果本案的死者是程芳，她的死因是什么。”吴鹏将那一叠资料拍在程局的办公桌上，解开大衣扣子，冲程局认真道：“所以我申请和席珏一起调查本次碎尸案。”

    程局点点头，他望向席珏，示意她说出想法。

    席珏侧过头望向吴鹏，她今天倒是对这人有点刮目相看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道：“自杀有很多方法，放火只是其中一种，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种。程芳怎么就在那晚刚刚好去了江家别墅，而别墅里面，为什么就只留有江萍一个人。”

    “被害人身份未确定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所以，你们两个还要努力，一起寻找到第一作案现场，抓住真凶。”

    程局准了吴鹏的请求，席珏和他前后脚走出办公室，她刚想说话，就被前面的人打断，“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总是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抱歉。”

    席珏哼了一声，掏出口袋里面的烟，刚要点，吴鹏猛地回头，吓她一激灵，“靠，你有病吧。”

    吴鹏努努嘴，示意她接着抽，说道：“我到时候把资料发给你，我们分配一下任务，现在三队的人都回来了，就集中警力查碎尸案，从你说的渝大西侧学生街开始。”见席珏点头，他转头正准备回办公室，便听见身后某人懒懒地说道：“请吃饭吧。”

    脚步忽然顿住，吴鹏嘴角勾起，他没回头，冲身后的人随意摆摆手，大声说道：“等你，随时。”

    席珏肩上披着湿着的外套，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最，商量着正准备回二队开会，却被程局叫住，她回头，看见程局示意她进来。她不明所以，让张最先回，关上办公室的门，继而试探道：“怎么，程局还有事儿。”

    “坐。”

    席珏刚坐好，便听见程局忽然来了一句，“回局里之前去了医院？”席珏忽然想到刚刚张哥的眼神，原来不是担心她和吴鹏吵起来，是这事儿。

    “嗯，去了。”席珏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低下头看着地面。

    程局随意翻着资料，抬起头看着席珏的动作，不经意说道：“林棹生。”

    席珏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忽然抬起头，淡淡道：“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感慨小席念旧。”程局没想着为难她，但是看席珏那反应确实反常得厉害，于是试探道，“是小白牺牲那年，死者的儿子。”

    席珏的眼眶陡然一红，她深呼吸，死死地攥着衣襟，瞥开目光，哑声道：“我知道。”

    “林棹生，据我所知，与嫌疑人张东成有过，性关系。”程局语气太过于平静，似是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席珏忽然起身，猛地掐灭剩下的半支烟，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死死盯着那叠资料，一字一顿道：“我以为程局，你和别人不一样。”她皱着眉，大口呼吸，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得模糊，她头痛得厉害。

    手心似乎又在灼热，她双眼赤红，盯着掌心，似乎又看见那上面沾染的红色血液，鲜红的，guntang的，白盛宇腹部流出的血液。

    他扑身过去，替席珏挡的那刀。

    他说，席珏，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景象一变。

    林棹生赤红的眼，落下的大滴泪水，他颤抖地说出，张东成那晚强暴他的事实。

    他说，席珏，那些液体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我是很脏。

    他说，那晚如果你不救我，我想就算真的死了也挺好的。

    席珏眼泪落下，她弯下身子，捡起散落一地的案件资料，慢慢抬起头，对上程局的目光，刚想离开，便听见身后的声音传来，“小席，你有致命的弱点。”

    “白盛宇，林棹生。”程岸叹了口气，将手边的钢笔盖扣好，低下头，攥着拳，用着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慢慢说着，“我的妻子，死在我升刑警队长的第二年。”

    “她被犯人家属，报复性杀害。”

    他抬起头，对上席珏颤抖的目光，自嘲地笑道：“当时她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名字都已经取好了。”程岸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文队是你师傅，也是我的至交。白盛宇牺牲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站起来，径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一片灰暗，轻声说道：“没有两全，人生从不存在两全。”

    席珏擦掉脸上干掉的泪，扭过头低声道：“抱歉，程局。”两人之间一阵无言，她缓缓开口，终于哑声说道：“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程岸没转身，只是肩膀稍微轻颤了几下，他背对着席珏摆摆手，哑声说着：“是我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顿了顿，忽然道：“回去吧，案子还等着你。”

    走进办公室，张最看到席珏的表情不对，示意小李和小王别出声。程局叫他去办公室的时候，也没说做什么，就莫名其妙问了句，林棹生对于席队是不是很特别。

    张最当时回答，自己不清楚。

    程局还真亲自去问席队。

    席珏慢慢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席珏猛地起身，拿起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是吴鹏，他急促道：“渝大学生街东边的树林里发现了程芳的包，里面装着她的学生卡和身份证。”

    座位上的人猛地起身，穿好大衣，示意张最和小李起身，“你的人等我，二十分钟。”

    “渝大学生街东边的树林，这边都是晚上情侣约会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基本上不会来这边。”吴鹏边说着，边把手套递给席珏，“皮包交给法医了，上面可能有嫌疑人指纹，也许有其他别的线索。”

    席珏顺着吴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们的人发现的时候，皮包就在那边的角落里，估计因为颜色和土地颜色接近，一直没人捡到。”

    正说着，席珏的脚步忽然一顿，她抬头望向吴鹏，“说个猜测。”

    吴鹏点头回应，“你说。”

    席珏沉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丢的。”她抬了抬下巴，看向远处，下过雨之后，这附近早已经没有了脚印。

    稍作停顿，她继续说着：“嫌疑人既然用碎尸来掩盖死者身份，那么他一旦发现这个皮包，就不会留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