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502

    499

    殷见群手脚并用地把小黑杨塞进车后厢，自己也坐进去，她报上小黑杨家的地址，代驾发动车子。酒意和困意不断往上涌，蚕食她的清醒，她要动用更多的意志力去抗衡这一点。小黑杨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她像个母亲一样按着他发烫的额头，这是她能力范围内固定住这个人的最好方式。

    小黑杨和他的哥哥合租在城区和郊区交界的一个公寓。他的哥哥从殷见群手里接过小黑杨。她终于放心，坐回车里，对代驾说了下一个目的地，她努力保持吐字清晰，但并不记得说出的是什么字，车子发动后她沉沉睡去。

    500

    周含章下班后回家，路过自己常吃的那家馄饨店，他停了一下，从进出后厨的门帘下看到老板娘站在那里，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这对夫妻经常如此。周含章没有走进去。他并不饿。

    继续往下走是风格迥异的另一家店。店面很大，但店门很小，还是紧闭着的，门上却挂着“营业中”的牌子，窗户上也拉着窗帘。粉紫色暧昧的店招，风流婉转的字体写着“爱神之叹”。

    他知道殷见群来过这家店。

    事实上他也非常清楚这家店售卖的是什么东西。殷见群在他身上干过那么多离奇荒唐的事情，每次想起他都会脸红。

    走进去，店里光怪陆离，留意到货架上的展示品的轮廓时他别过眼去不敢多看，像极了刚入凡世的小和尚，看见裙裾都觉是猛虎。在他会因为避免尴尬而胡乱消费之前，一位穿戴着漆皮粉黑色半身围裙的店员走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人身高和他相若，美得雌雄莫辨。周含章和他对视时留意到他颈项上也有个项圈，黑色哑光的动物皮，项圈卡在他细小的喉结上。

    所以他当然也能看到周含章那只从来没有摘下过的项圈——或许他更早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才来搭话的。

    501

    我的故事说来话长——也许是一部日剧的名字，有两个女大学生在地铁里讨论了一路，周含章也被迫听了一路。对那店员的问题他第一反应就是这几个字，说不出口的，他又不是大学生了。他想到落荒而逃，但又不想就这么离开。

    见周含章为难，店员贴心地说：“是第一次过来吧？我们店里东西多，新客都会觉得很迷茫。您随便看一看，有需要随时叫我。”

    “啊，嗯，”周含章非常感激，“谢谢。”

    周含章慢慢地走过两排货架，第一排是飞机杯，包装盒上动画或真人的女性被赋予不同的身份，但都同样摆出邀请的姿势。他的目光只在其中一个上停留了几秒，能看懂的字只有“OL女上司”。他转入下一排货架，润滑剂和跳蛋，他毫无头绪。

    周含章在货架尽头又遇见了那位店员。

    “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冒昧，您的腿真的很漂亮，”对方也许一直在观察他，并擅自作出了对他喜好的推测，这人并没有掩饰这一点，仿佛像在炫耀自己的洞悉力，目光看向挂满奇妙衣饰的展架，突然眼前一亮，“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款蝉纱旗袍，和那边展示的珍珠胸链搭配，非常好看。“话语的尾音带上三分暧昧，仿佛自己身临其境。

    “胸……链？”周含章看过去，链子的下端坠着两个像羽毛又像燕尾的东西，他问，“那下面的又是什么？”

    “噢，那是乳夹。是可调节的，刚开始用也不用怕疼。”对方像想起什么似的，兴奋地带着周含章往另一头走，“怎么能忘了这款系带丝袜——相信我，你的主人真的会爱死你。”

    周含章拿着衣架跟在他的身后穿行，他的手只能感受到衣架的重量，旗袍——好吧——轻盈到隔着它都能看见收银台旁上正在燃烧着的裸女蜡烛，火苗有规律地跳动，释放着某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甜香，连带着周含章的欲望都开始变得扭曲失控。

    502

    人在饥饿或情绪不稳定时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这是真理。周含章凭着一时冲动买下了一些东西。回到家就开始后悔，他觉得这些买回来的东西可能永远都用不上，又觉得自己浪费钱。他打开衣柜，找到一个很久没有用过的背包，把这些东西全都塞进去，连电子支付记录都删掉，鸵鸟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周含章试图睡觉，试图在这过程中不去想关于殷见群的任何事。他翻了个身，仿佛又听到殷见群冷淡地问他“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觉得难受，膝盖上的伤都痛，殷见群让他早晚记得换药，他又掀开被子爬起来换药，摸着黑，拧开碘酒时液体“滋”一声喷出来几滴，蹭到了手上。真是糟糕，他想，所有事情都糟糕。他跑到浴室洗手。

    然后他听到大门处传来动静，那动静有一阵了，他一直都没在意，本以为是邻居回家的声响，现在更像是有猫在挠门锁。

    周含章带着三分警惕，慢慢把门打开，熏人的酒味铺面袭来，他慢慢适应楼道的光线，一开始以为是错觉。殷见群跪坐在门前，立着上身，用指甲无力地在门锁处抠挖，门打开后她整个身体晃了一下，她推住门框保持平衡，仰头皱着眉头看周含章：“我的锁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