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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旅人

    廉价马车裹着泥浆在肮脏的雨水里挣扎前行,同车夫的牙齿一样又黄又破,前者因为蛀虫,后者则得益于唾手可得的劣质烟草。车内安装着两排窄窄的木板,油的发亮,松垮钉在两侧。乘客必须把行李撑住下方才能让它们勉强变成座位。更糟糕的是行李的高度永远不能恰到好处,人们总是东倒西歪,肌rou紧绷的度过漫长旅途。车顶挂着一盏早已干涸,布满灰尘的油灯,是马车第一任主人的杰作。玻璃只能勉强覆盖住一部分窗户,大量的雨水顺着缝隙冲进车厢,把靠窗乘客半边身子淋的透湿,头发像破布一样挂在耳边,瑟瑟发抖。靠门的一边坐着一对状如杂草的夫妻,男人矮而结实,肩膀像煤矿工人般宽厚,同妻子紧紧挤在一起,鼻梁上灰蓝色的疤痕被雨水冲刷的发亮。厚重,蜡层驳落的男士大衣裹在女人腰间,遮住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逃离祖辈命运的希望--他们期待出生于城市的后代能驱散在家族中徘徊不散的贫穷鬼魂。夫妻的旁边蜷缩着困倦的瘦小旅行推销员,畏于刻薄吝啬的上司,他不得已上了这辆廉价交通--大部分的预算要留给旅馆的热水澡。地板上已经积了一层不浅的雨水,他只好缩起双脚避免弄湿鞋子。潮湿的靠垫上压在脸颊上散发出阵阵霉味儿,推销员打了个喷嚏,没有睁开眼睛,他要尽量多睡一会儿,才能有力气在夜里烘干湿透的衣服。对面大半位置被层层叠叠的行李和杂物占据,剩下的两位乘客只好在夹缝间勉强支撑。身材颀长的男人穿着膝盖处发白的裤子和带有白色罗马领的上衣,双腿并拢,大腿上放着顶刷的非常干净的毡帽,脊背微微弯曲,一只手压在帽檐上,一只搭在身边姑娘的肩头,以免她触碰到箱底的污泥。

    男人原名叫约翰·亨特,来自某个并不富有,却受尊重的乡绅家庭,介于小农阶级和有产者之间。根据父亲的意愿,他读了几年大学,学术之路并不顺利,先是修了拉丁语,紧接着语言学,最后甚至考虑过历史,总之不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勉强及格,过去的兴趣所在一旦成为需要刻苦钻研的专业就让他头疼不已,毕业后更是迫不及待的回到故乡当牧师。老亨特先生起初对这个决定很不支持,但毕竟算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只好同意。亨特牧师并不机灵,甚至善良的有些迟钝,他用自己不丰厚的年金里养活了一个在战争中残疾的老头,哪怕对方把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酒馆里也无一丝怨言。他看到每次礼拜后空空如也的募捐盘只是叹气自责,挖空心思也不会想到指责村民小气或是用地狱威胁。牧师脸上生着雀斑,温和的棕色眼睛像只好骗的小狗,面颊饱满快乐,穿着不带搭扣的皮鞋走在路上,快活的像镇上的大学生,时不时抬起软毡帽致意。直到来到城市亨特牧师才意识到自己囊中羞涩,在村子里人们很少需要置办新衣,善良的农妇经常会多做一份面包给教堂,正因为如此他得以拿出绝大部分钱去做慈善,几乎没有积蓄。得知马车车夫要价一个人五十先令时,他不禁扬声道:“您这是诈骗,先生,我打听过了,从火车站到市区是二十先令的路。”

    车夫眯起眼睛嚼着烟草,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我在市区这么晚可拉不到客人,回程相当于空跑。下雨车轮会打滑,木头也会腐烂,我还要买油来除锈,这部分损失得算进去。我的马又老又倔,淋了一夜雨第二天绝不动一步,还得吃燕麦才愿意跑,再加上燕麦钱和明天的误工费,五十先令已经很划算了。”

    亨特牧师捏住皮夹咬牙想了想,“我可以给五十先令,可赫尔加,”他指了指身边冻的脸色发青的姑娘去,“才八岁,她只用付一半儿的钱就够了。”

    “除非您能找到另一个八岁的姑娘跟她一块儿坐,不然我可不干,她占半个位子和一个位子都得让我少拉个客人,她也得五十先令。”

    “那让她坐行李上,或是我腿上,不占座位,行么。” 男人把赫尔加拉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她绝不会捣乱的。“ 听到这里,赫尔加热切的从他的身后伸出半张脸,期待的眼神在车夫和牧师间流转。

    “不行,看她那副长手长脚的模样活像个蜘蛛,行李上肯定塞不下。您要是抱着她马车就不平衡了,您想把我们害死么。”他说着看向其他已经付了钱的乘客,得到不少支持的目光。风越来越大,寒冷和迟到的列车早已让人们满腹怨言,他们自知被敲了竹杠,却也绝不希望有人能讨到便宜。车夫有了底气,接着说:“我也没法再加上一个大人,马车会翻的。五十先令,一个子儿不少!”

    牧师瞠目结舌的看着车夫精明无赖的模样,最后泄气的点出一把硬币,数了两次才递过去。他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银色圆形金属碰撞着发出悦耳的声音,从车夫裹着破布的粗壮手指间滑进结实的麻布口袋里,感到深深的恶意。他像出现在错误场景里的演员,别扭又难堪,失去在村子里游刃有余的风度。

    赫尔加敏锐察觉到亨特的紧张和压抑,用孩童特有的天真方式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直到对方做出同样的动作回应后才放心。

    赫尔加出生在堆满货物的车厢里,被烟灰呛出第一声啼哭,躺在破烂的篓子里以稀释的羊奶为食。她会一点俄语,一点德语,和某个东欧小城的粗野方言,她把杰克念成雅克,皮特读作佩特,还能不顾语法结构的用六七种语言咒骂。她非常迷信,却不曾受洗,祷告词里包含至少一打不同宗教里的神明精怪,从斯拉夫人的列利亚到寒冷北部的芙蕾雅,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说上帝保佑促销复活节花环一边露出绘满如尼文图腾的手臂。

    她的血统同语言和信仰一样混杂,母亲是个忧郁的流浪罗姆舞女,名叫叶尼娅,因为罕见的诅咒白的像雪貂,父亲则是个油嘴滑舌的诗人,年轻时刚刚继承一笔遗产,痴迷于异域姑娘,怀着近乎猎奇的心理疯狂迷上苍白妖异的叶尼娅。他用俗气的诗歌和廉价的莱茵石珠宝铺了一条通向她帐篷的路,整夜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清晨来临,他看着怀中熟睡的白发女孩,她雪一样的皮肤和淡成浅金色的眉毛,呼吸里淡淡的烟草气息,逐渐感到说不出的怪异。昨晚迷幻甜蜜的熏香现在刺鼻的令人睁不开眼睛,骨头疼的难受,与叶尼娅接触的肌肤传来阵阵灼烧刺痛,曾经痴迷的一切都变的作呕起来,他在叶尼娅醒来前逃走,把家中过去收集的有关罗姆人的一切全部烧掉,确定一切变得焦黑,没留下任何痕迹时才感到稍许平静。很快,在他的证词下,叶尼娅的族群因为偷窃和诈骗被赶出城市,永远不得回来。人们欢天喜地的看着罗姆人颜色鲜艳的篷车消失在天边,市长宣布文明和秩序再次被重塑,叶尼娅蜷缩在母亲怀中,小麦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隆起的小腹,长发随着颠簸的篷车颤动。

    叶尼娅随着族群迁徙到了亨特牧师的教区,在那里以手工制品和算命为生,偶尔也悄悄向虔诚的农妇们出售挽回丈夫的魔药或是帮助繁殖的粉末。赫尔加早上帮助母亲推销她的布艺品,晚上则将一个个小纸包偷偷塞进客户的门缝。她经常被村子里的孩子围攻,他们更高,更壮,让赫尔加顶着粗糙编织的篮子跪在地上爬行。杂种狗,男孩们用少年特有的嘶哑声音叫骂着,吐出带着烟草的褐色唾沫。没有人会在意这场闹剧,这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赫尔加所代表的罗姆人入侵了这个虔诚的小镇,她受到的欺凌不过是一笔小小的代价。在村子里时她就不讨人喜欢,野蛮瘦小,肤色浑浊如劣质石灰,生有雀斑。杂乱卷发褐色里掺杂着灰色,留得很长,编成歪歪扭扭的辫子直到腰部。过分浓密的上下睫毛来自不知多少代前的希腊血统,蓝灰色的眼睛总是蒙着一层泪光,像只肮脏委屈的小兽。如今她脱下过去层层叠叠的套衫和颜色艳丽的肮脏波西米亚裙摆,穿上了套黑毛线裙和一件硬邦邦的白色衬衫。卷曲的长发早上刚刚洗干净,按照亨特牧师记忆中寄宿女校学生的模样束在脑后,扎了一个黑色的绸带,一副还在服丧的村丫头样子。她很不习惯这幅打扮,绸带和裙脚在指尖卷来卷去,揉作一团后又缓缓松开,布满划痕的皮鞋不断相互踢打敲击,在后跟上留下难看的白色印记。

    她轻轻靠在牧师身上,耳朵紧贴潮湿呢外套,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销售员-他疲惫而忧伤,好像出生就是这副模样,三十年后也依然会是这副模样。男人让她想到了叶尼娅-白色的长发胡乱扎在脑后,露出困乏混沌的眼睛,五官沉重的挂在脸上,眼角嘴角融化似的下垂,眼神像搁浅的鱼,睁着却什么也没看见。紧接着赫尔加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叶尼娅的场景:张开双手,身下洁白的布裙像盛开的花瓣,以水母一般的优雅形态招摇着。赤裸的双足布满划痕和创口,缓缓起伏。她的神色骄傲又纯真,阳光下好像即将融化的雪少女。叶尼娅从未如此美丽动人又充满活力,以致于直到一只肥大的苍蝇停留在呆滞的浅色眼球上时,他们才意识到天气已经转暖,雪少女很快就会变成瘟疫之源。紧接着胆大的村民把叶尼娅拖回背风的山脚,烧成灰烬。没人敢看她透明的眼睛和逐渐狰狞的脸,于是她脸朝下趴在柴堆,四肢僵硬伸出,布裙满是拖拽的斑驳污渍,湿漉漉的长发挂着污泥,像无人问津被随意抛弃的便宜玩偶。rou店老板吐了口痰,在脚跟处滑亮火柴,弹向柴堆,便转身离开。

    这就是叶尼娅苦难的一生,因为诅咒她不被族人所接受,在街头舞蹈时只有最差劲的乐手伴奏,虚浮拖拉的曼陀林永远跟不上节拍,收到的打赏也只勉强果腹。处境在被驱逐出城后变得更糟,长者和首领视她为害群之马,连父亲和手足走过她的马车都会淬上一口唾沫。尽管拒绝被称为母亲,叶尼娅还是付起了最后的责任-将赫尔加拜托给亨特牧师,她唯一认可的善人。

    叶尼娅死后的第二天罗姆人的棚屋便消失的一干二净,留下女孩和那封满是拼写错误却令人心碎的遗书。亨特本打算将这个孤儿抚养长大,可很快教民们开始抱怨,十月的一个弥撒后,一致推选出的村民代表,广受尊重的乡绅理查德·布兰森在大家离开后要求同牧师单独谈谈。

    他首先说了一长串穿插着许多不伦不类拉丁语的祷告词,感谢上帝和亨特牧师的服务,并请求牧师理解,自己并不是想越界或是不敬。

    亨特双手平放在快被翻烂的福音书上,好脾气的看着他。

    布兰森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那可怜的孩子,海伦,她最近怎样?”

    “赫尔加?感谢上帝,她现在已经不那么容易被噩梦吓醒了。早餐的时候我递给她一块面包,安东夫人做的那种,您还记得小伊万吃饭时的样子么?孩子们吃东西时可真可爱,他们的小嘴塞不进那么大的面包,于是把外面那层硬皮撕下来,再一点点揪着吃。赫尔加把夹心留到最后蘸着硬皮吃,梅子果酱都弄到脸上了。” 亨特牧师的眉眼舒展开,脸上露出初为人父的笑容,手舞足蹈的模仿起女孩的动作,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长舒一口气,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白色罗马领,“我好像终于意识到亚伯拉罕多么伟大,卢杰里多么残忍,我不敢想象经历那些,尽管才照顾她半年多。”

    布兰森浓密的络腮胡里钻出红色,潮湿的嘴唇,微微撅着,发出缓慢又略有所思的笑声。“养育一个孩子是件非常有成就感且困难的事儿,尤其是对一个单身男人来说。” 他向后仰去,像铺垫伏击的蛇一样轻轻摇晃着,“我想向您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牧师皱起眉头,轻轻的吸了口气,却没有打断他。

    “您的出发点当然无可挑剔,但她会长大,牧师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女同住总归是不雅的,您的名声,在教区的威望必定会受影响。想想市政府那些挑剔的官员们会怎么想您,他们可不像您那么纯真,他们透过肮脏,被肥油填满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个窝藏异教女人的牧师,然后您猜怎么着,噗的一声,本就不多的拨款不见了,蒸发了,上哪儿去了?被他们混着法国来的葡萄酒和巴掌一样大的牡蛎吞进去了。”布兰森被呛的大声咳嗽起来,脸颊不均匀的发红。

    亨特并没被冒犯到,他温和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理查德,感谢您的好意。不必担心, 我不会做出任何危害教区的行为,事实上,这周结束后我就要动身前往市政大厅,我会说服他们的。”

    布兰森强忍怒意,接着说:“您也要考虑到您教民的想法,母亲们不希望他们的孩子和吉普赛人相处,稍稍有些教养的男人也不会容忍他们辛劳的善款变成穿在野种身上的衣服。教堂是上帝的住所,您难道指望在礼拜时信徒和那杂种狗一同分享耶稣的血和rou么?”

    这次他激怒了牧师。

    “您也是这么认为的么,布兰森先生?” 亨特颤抖的向后仰去,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眉毛近乎要扬进头发里“难道我的布道早已一文不值,还是说你们傲慢到连圣父本人的话也不足以消除偏见,,我赐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乃叫你们彼此相爱,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她从未有过父亲,又失去母亲,难道她不同所有孩子一样值得温饱的生活和合理的教导么?您说的不错,我并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也许未来永远如此,能给予她的更是少之又少,但要我说,比起赫尔加,我才是真正被赐福的。您叫大家等着瞧吧,赫尔加一定会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基督姑娘,我每晚都用圣经教她识字儿,现在她能背下两章诗篇了。布兰森先生,请您告诉大家,我绝对不会坐视任何人在我的郊区被称为那样,那样,” 他在房间内愤怒的踱步,手臂直直的指向门口,激烈的动作导致罗马领在青筋凸起的苍白脖子上留下一条红色浮肿的印记,似乎光是回忆起那些词汇都令人厌恶作呕。“那些....粗俗且恶毒的称号。”

    布兰森从没见过牧师如此气愤,他苦思冥想,冗长复杂的的战线节节败退,溃不成军。金钱,名声,虚荣,这一切在他看来至关重要,亨特却毫不在意。若不是因为牧师的身份,布兰森简直想冲这个蠢货淬口唾沫。可他还得仰仗牧师拯救灵魂,于是只能咬着后槽牙,努力压抑夺门而出后去酒馆大骂一场的冲动,盯着亨特的背影思忖良久后字斟句酌的说:“我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我是说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上帝作证我可不是其中之一。同您一样,我是真心为她考虑。您还没听我说过另一个方案。” 见亨特没有阻止,他有了接着说下去的底气。“我的儿子,您还记得他吧,伊万,一个善良正直的小伙子,眼下在城里当车夫,他打听到有位富裕虔诚的先生正想领养一个孩子,年纪要五岁到十岁之间,健康有教养。他去了很多次孤儿院,可那儿的孩子除了婴儿其他都满嘴脏话,偷鸡摸狗,料想不会有什么成就。这位先生非常体面,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境优渥,乐善好施,小有名望,并且非常愿意接受姑娘,她将会比在这儿快乐几十倍。”

    亨特感觉心脏被狠狠的按了一下,他想到赫尔加蓬乱头发下瘦小的脸和发青的脸颊,他并不富裕,甚至不敢保证一定能从村民的留言蜚语里保护她,同布兰森描述的慈善家相比,自己能提供的简直太少太少。从厨房中的一隅安身之所到剪裁不合身的破烂衣物,亨特认为她并不快乐,只是礼貌的感激着一切,她小心翼翼的做力所能及的家务,近乎讨好的冲每一个来教堂的村民鞠躬,害怕再次被扫地出门,永远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她的未来又是怎样的?她会长大,不能永远住在厨房里;他会老去,会有新的牧师来接替,将她扫地出门;她得工作,可谁会雇佣她?通jian者的孩子,自杀者的女儿,流淌着疯癫的吉普赛血脉,她更不可能找到一个体面,和她品格相配的丈夫,最后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晚祈祷后,赫尔加用早熟儿童那种令人难过又害怕的眼神盯着他问道:您要赶走我么?”。亨特更悲伤了,不能自已的把她揽进怀中:“那儿更好,相信我,赫尔加,相信我。”

    两个月后,亨特和赫尔加踏上了前往城里的列车。

    赫尔加紧紧扒住窗檐,凛冽的秋风将嘴唇吹的干裂发红。车缓缓行驶,木板撞击着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咿呀声,曾经尿在她身上的男孩沿着铁轨蹒跚行走,捡起没烧尽的煤灰塞进破烂吊带裤里,一边哼唱着一首关于无毛狗的童谣。赫尔加吹了声口哨,捡起一块煤炭冲他晃着,男孩笑起来时牙齿在肮脏的脸上亮的奇怪,似乎忘记几个月前自己最爱的游戏还是“烧死那个女巫”,孩童间的感情总是这样,纯真而残忍,友谊在一瞬间就能构成。

    赫尔加瞄准,男孩的身子像弹弓上的石块一样,向后倒去,滴落在茂密的灌木丛里,伴随着轰鸣和汽笛,男孩瘦小的赤脚也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蹭干净煤灰,回到座位上,用做梦一般的纯净语气悄悄对牧师说:“我会想念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