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第三十二章【分手】
32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台上霸王长叹一声，虞姬已然抽出宝剑自刎，台下掌声如雷，满堂喝彩。何思君的眼角有点湿。今天这场戏孟旖晚表现得堪称完美，老谭在他耳边感叹，小晚把虞姬演活了，十年后这孩子必成大器。 这场演出何皎皎也来看了，她就坐在何思君的身旁，随着大家一起鼓掌，接着她又默默跟着他去了后台。孟旖晚正在卸妆，她瞥了一眼老何，她爸在与谭叔叔和芸姨讲话，她便径直朝着孟旖晚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她利落地卸下了他头上的簪子与贴花，瞧着她沉着脸色，于是他也不说话，乖乖由她给自己摘片子。他再看着她往手心里倒上几滴芝麻油，乳化的胭脂顺着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水墨画似的晕开，他抬着脸，感受jiejie的指腹摸过他的眉骨、鼻梁与嘴唇。孟旖晚的鼻头陡然一酸，他一把抓住何皎皎的手腕，对她说：“饺子，我们分手吧。” 何皎皎笑中带泪地拍了拍孟旖晚的脸，又拧了一把他的耳朵，骂道：“你丫昨天不是已经提过一次了吗，敢情是在耍我吗？”头一天傍晚，他被何思君从学校拎回了家，老何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他们，脸被扇肿的他在她面前哭得一塌糊涂，最后哆嗦着对她说：“姐，都是我不好，我们分手吧。” 孟旖晚从盆里掬起一捧水，抹了一把脸，也抹掉了悄悄流出的泪珠。他心不在焉地洗完了脸，平静地看着何皎皎的眼睛，说：“我是认真的，我答应过何老师了，保证不再碰你了。”听着这话，她又笑了，笑得有些不以为然：“碰了又怎样？”他愣了一下，垂着眼睛思索片刻，再次看向她的眼里又噙上了泪光：“那我就下地狱去。” 看着孟旖晚转身向更衣室走去，何皎皎捂着隐隐抽痛的小腹，对着他的背影低声笑骂了一句：“王八蛋。我们已经在地狱了。” 出了校门已是夜幕降临，何思君带着两个孩子溜达着走回了家。在楼门口他站着停了一会儿，要孩子们先上去，他想在外面抽根烟。推开厨房的窗子向外望去，孟旖晚看到何思君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拖得很长，老何手里夹着一根烟，直到燃尽也没抽一口。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烟屁股，晃了下神，拿出一根重新点上，没抽两口又心烦意乱地扔在地上踩灭了。他抬头望向自家窗口，厨房的灯蒙蒙亮着，剪出一个人影。 “把纱窗关上，进蚊子了。” 何皎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孟旖晚的手抖了一下，他点点头，匆匆关上了窗户。她不耐烦地挠着被蚊子咬红的大腿，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扭头回了自己屋里。他特意给她拿了风油精，但是她没给他开门，他只好在她门外说了一声“晚安”。何思君带着没散净的烟味进了屋，他问：“爸爸在楼下站了那么久，在想什么？” 听到“爸爸”两个字，何思君无奈笑了笑，说：“在想你妈。”与其说不适应这个称呼，他是有点抵触孟旖晚这样叫他的。可话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又会软软的，痒痒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索性也就默默接受了。夜深的时候，孟旖晚又敲响了他的屋门，钻进了他的怀里。他有点无奈地问孟旖晚精神头怎么这么大，这孩子却拿出了一张老相片塞进了他的手里。 “何老师，这个我想给你。” 孟旖晚看到何思君的眼圈红了，老何哽咽着问他：“你妈一直留着呢？” 他点点头。 “可惜被我生父撕坏了，我拿胶水补了补，只能补成这个样子。” 何思君别过脸去，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那张照片是何皎皎刚出生不久后，他与孟蝶祎一起拍的，只洗了一张，本来一直由爱人保管。 “打我记事起，那男的就天天都打我妈，他总是怀疑我妈在外面搞破鞋给他戴绿帽。我妈一受委屈就会跑去小姨家，他每次都保证不会再动手，可他的保证就像屁一样。” 刚憋回去的泪最后还是从何思君的眼尾淌了下来，孟旖晚把脸埋在他怀里继续闷闷地说：“有一天那男的发现了这张照片，他认定我妈跟你还搞在一起，那次几乎是把我妈往死里打。我偷偷给小姨打了电话，小姨就拿着把菜刀来了我家，她说他要是再敢动我妈一根指头，她就砍死他，而且还要剁了他的脏jiba。小姨用菜刀把那男的吓跑了，他骂我小姨是疯婆子，骂我妈是贱婊子。小姨让我妈跟他离婚，还说如果我妈养不起我，她就帮我妈一起养外甥……” 孟旖晚说，要不是mama拦了一下，那天小姨可能真的要砍到那男人裆上去了。 看着照片中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何思君想孟蝶祎当年或许也并非不辞而别，只是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爱人话里有话。连续输液一个星期后，何思君的病情才稳定了些，医生叮嘱他要定期来换药，他刚一回到五七干校，就收到了父亲寄来的家书。 父亲在信中告诉何思君，母亲已经走了，她每天看着怀里的孙女就想到了小时候的他，父亲说mama好想他。父亲还说如果他能回去就好了，他一个做爷爷的自己带孙女好累。 看着何思君手里的信，孟蝶祎又抬头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眼神空荡荡的。 “思君，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一周后，孟蝶祎与孟芝贻都走了，领导告诉何思君他可以回北京了，可以回家了。孟蝶祎给他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爱思君亲启。”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的另一半被整齐地裁掉，留在何思君掌心里的故人也在他心里留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