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懂他，却不赞同他
盖聂向紫女深深作了一揖：“多谢。” 卫庄不满道：“师哥，你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盖聂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罢，转身就走。 卫庄气结。 他实在想不明白，康叔的人都已经被他尽数赶走了，他还有什么可端着的！ 紫女收了软剑，道：“卫庄大人，谢谢你的分寸。” 卫庄冷冷道：“让你为难了。” 紫女苦笑：“难得卫庄大人还能为我着想一次。” 卫庄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向他交待。倘若他敢为难你，你就说，这全是我的主意。” “知道了。放心吧。”紫女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快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卫庄闷闷不乐回到鬼谷，弟子房的灯还亮着。 推门而入，盖聂却已经睡下了。 “小庄，灶上还有热水。”盖聂说完这话，翻了个身背对向他。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卫庄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师哥明明知道他的处境与苦衷，却还是要刻意疏远他…… 难道说，经过这半年的历练，他终于发现，他心里的那个梦，比他更重要？ 他默默上前吹了灯，然后直接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盖聂努力紧闭双眼，可泪水还是不由自主顺着眼角黯然淌下，吧嗒落在了枕头上。 “小庄，对不起……对不起……” 卫庄并没有走远。 他就靠坐在回廊上，双臂抱于胸前，屈着一条腿，懒懒望向夜空。 他想起第一次进云梦山，被盖聂困在奇门阵的那晚，他也曾同样的沮丧。 只是那晚月亮不圆。也所幸那晚月亮不圆，他才能顺利找出北斗七星。 那现在，他是不是也该庆幸，幸好师哥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不然传到康叔那里，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为什么又要想到康叔！ 他恼恨地别过脸，脸上已现愠色。 他在生自己的气。 自从来到康叔身边，他跟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就一直别扭到现在。小的时候，他对他既依恋又惧怕，长大了，他对他却又讨厌又尊敬。 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又将如何发展下去。 这名义上的君臣关系的维护，实际上一直都是傀儡与幕后cao纵者之间的对弈。 他不甘心做这个傀儡，可不这样，他又能怎样？那些所谓的侍卫，仆从，他根本调不动；他的命令，甚至还不如紫女。 他恼恨，却又无可奈何。 在盖聂身边的那段日子里，他尝到了从未感受到的轻松自在。 可康叔却步步紧逼，逼到他就快要失去盖聂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然而最让他无能为力的是，即便将他逼到这一步，他仍然狠不下心同康叔一刀两断。 康叔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养育之情，教导之德。可以说，没有康叔，就没有现在的他。 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所以他才会左右为难。 但不知，紫女此去，是否真有办法说服康叔，不要再对盖聂赶尽杀绝。 在事情没有最后解决之前，他不能也不敢再对盖聂有更多依恋与纠缠。 几日之后，便是玄虎之试。 卫庄杀掉了两头玄虎，救出一人；盖聂两个人都想救，却一个也没救成。 鬼谷先生称赞了卫庄的果断绝决，对盖聂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抉择没有对错，不重生死。作为鬼谷弟子，你追求的应该是绝对的胜利，而不是注定的失败！你今日若不能明白我讲的道理，你今后，还会再次失败！” 在师父的判定之下，卫庄终于扳回了一局。 作为这场考试的胜出者，他着实高兴了一回。这对他将来战胜师哥，又增添了一份自信。 但盖聂…… 山顶，夜风习习。 鬼谷的一对少年并肩站在悬崖边，默然远眺。 星夜下的远山变成黑黝黝的一片，像一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屏障。 “师哥，你不会因为这次失败就此一蹶不振了吧？”卫庄忍不住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他嘴上兴灾乐祸，可心里却着实为着他的反应捏了汗。 盖聂终于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望向他，问：“小庄，如果这次被绑的两个人，不是陌生人，而是你身边最熟悉的人，甚至是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这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同他对视。 卫庄心下一阵酸楚。 他赌气别过脸，冷哼一声：“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假设。” 盖聂自动屏蔽了庄言庄语，又道：“如果被绑着的，是你和我，师父又会怎么做？” 卫庄道：“师父？哼。我们谁也无法替师父做出决断。”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盖聂目光咄咄，“如果被绑在另一端的人是我，你依然会选择出最符合你利益的人去救吗？” 卫庄不禁恼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盖聂转过头，重新望向无尽的黑夜，声音都在颤抖：“小庄，师父他……他居然拿活人来给我们做考题！……” 卫庄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之前见到“考题”时，他就非常担心盖聂的状态。 这种考题对他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但对师哥，无疑是足以震碎三观的震撼。 “师哥。”斟酌再三，卫庄定然道，“我知道你珍惜生命。但在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根本不值一哂。情义与天下，没有两全，唯有舍取。这才是鬼谷的道义。” 他不敢有更多的安慰。 他害怕说多错多，更害怕说多会被盖聂猜到他的过去；那些充满血腥的过去，会将他越赶越远。 盖聂喉头哽了哽，闭上了眼睛。 相比师父那番严词厉色的训斥，卫庄这简单的一番话似乎更有说服力。 这世上最懂他的人，果然还是他。 只可惜，他虽懂他，却不赞同他…… 见盖聂不再回辩，卫庄担心地唤了一声：“师哥……” 盖聂沉默着，突然睁开眼，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给了一个卫庄完全没有料到的结果——他纵身跃下悬崖，落进了深潭。